夜半三更,雲天河仍在彆院舞劍,他渾然忘了時間,也不覺疲憊,就在他忘我之際,忽得察覺到韓菱紗的氣機,這便收劍而立。這姑娘如今也是神劍傳人,氣機鋒芒畢露,雲天河若有心,便是相隔千裡也可互生感應。

他望向那照壁,其後繞行而來一位穿紅色紗裙的女子,今晚仍舊是繁星滿天,她一來時,倒像是把滿山的花都帶來了,這處清雅寂靜的彆院裡一時竟有說不清的嬌妍。

雲天河吃了一驚,來人竟是韓菱紗,他尚未開口,臉頰已經通紅了,仍支支吾吾地問:“菱紗?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一身紅裙如赤的女子雙手叉腰,氣鼓鼓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紅暈,她凝望著雲天河,忽然忸怩起來,踮著腳,把裙襬提著轉了一圈,宛如一簇風吹開的石竹花,她轉了一圈停下來,滿眼羞澀的期待,“喂,你覺得我穿這身衣服,會不會太奇怪?”

大野人什麼都不懂,也不知說一些好聽話哄女孩開心,他就隻會實話實說,“不奇怪。”

韓菱紗咬咬銀牙,又上前幾步,兩人互相端詳的麵目越來越清楚,呼吸相聞,一時間,彼此都想說些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隻是韓菱紗的眼神越來越憤怒,而雲天河的眉眼越來越委屈。

“噗,哈哈哈——”她忽然捧腹大笑,“你這野人,我原來以為你不會來的。冇想到你平時看著傻傻的,心思卻機靈地很。”

“菱紗你、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啊?”雲天河還就是大惑不解。

韓菱紗一愣,“先前我拍你的肩膀三下,讓你在今晚三更時候在這裡等我,你現在按時出現,難道不是領會了我的意思嗎?”

老實孩子搖搖頭,“不是啊,菱紗,之前你們都走完了,我一個人還不想去睡覺,所以就一直在這裡練劍的。”

韓菱紗這下才知道自己一番苦心的打扮根本就是一廂情願,不禁又羞又惱,索性她情意深藏,不曾吐露心聲,多少還為自己留了三分餘地,被野人一句無心之話,害得她泄了氣,韓菱紗忽覺夜半寒風侵體,滿天的星光頗有些涼意。

“菱紗,你又不高興了,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雲天河見她神情黯淡,似乎是望著自己,可卻又像是凝視著不知所在的遠處,這樣的目光如冰錐子似的,比他一萬道劍氣還厲害,戳的雲天河胸膛漏風一樣疼,可他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難過。韓菱紗是他這些年來遇到的頭一個女子,也是他頭一個朋友,雖然相識不過兩天,可野人心裡把她當作自己的珍寶,每一次見到她,都像是最後一次見麵那樣愛惜,當即他捂著心口,囁嚅道,“我有什麼不對,你跟我說好不好?你總是什麼也不說,就生氣了,你一生氣還好,我知道你對我好,所以我不怕的。可你彆難過,你一難過,我也難受得很。我知道自己最笨,人還傻,還愛吃東西,你罵我什麼我都認的,菱紗,你有什麼就說吧,再罵我兩句出出氣,要不然,你打我兩下,我皮糙肉厚,山裡的野熊和老虎跟我摔跤也冇贏過,你打我是不會痛的。”

韓菱紗原本冷淡的神色被他這番話說的冰消雪釋,她現在又好氣又好笑,上下掃了雲天河一眼,嘖嘖作聲,“冇想到你這個野人,居然還挺會說的……”她好好打量著眼前的絕代劍仙,麵如冠玉唇似塗朱,濃眉刀裁目藏朗星,白衣風流勝過梅花霜雪,一身俠骨氣蓋今古豪傑,端正筆直地站在這裡,任誰來說都要誇一句世上難得的好漢子、好俊傑,如今被她一個人間小小的風水大盜騙下山來,一身通天本領未曾真個施展,成日還要被人罵是呆瓜,也真是委屈了他。

轉念又想:這人看著老實,心思卻花,見了人家柳家小姐美貌就百般親近,待我卻冷冷冰冰,隻曉得惹人生氣……不對、不對,韓菱紗呀,韓菱紗,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人家郎情妾意,門當戶對,有什麼不好,偏生要你在這裡摻和,你隻是想從他這兒得到修仙的法門,好讓自己和族人能不再為短壽之厄困擾,如今再怎麼親昵,終有分彆之日,倒不如早些理清雜念,專務劍道,也好早日有所成就。

世上人總是會把心事藏得極好,若喜歡一個人,非但口上不會承認,就是心裡也不會提起情愛兩字。

韓菱紗搖了搖頭,按捺住怦然的心跳,灑脫地朝雲天河笑了笑。野人見她展顏舒暢,自己也跟著樂起來。

“天河,你困嗎?”

“我不困啊。”

“那你餓不餓?”

“嗯,是有點兒,菱紗你身上有冇有帶吃的?”

“冇有,你當誰都像你似的,動不動就喊餓啊?”

“可我的肚子在咕咕叫了。”

韓菱紗歎了口氣,神情裡帶著些狡黠,“我早知道你這個飯桶肯定要掉鏈子,我讓廚房的人給我準備了一點夜宵,放在我房間裡,你跟我來吧。”

她牽著雲天河的手腕,穿過柳家的宅院,到她暫住的客房外,韓菱紗在這裡停了一停,旋即便推開房門,請雲天河進來。

此處雖是女兒家的閨房,但客居在外,韓菱紗並未稍加佈置,一切家當器具都是柳家人的原樣安排,把雲天河請進來後便讓他在桌邊坐著,一個紅漆棗木食盒正擱著,韓菱紗去點了燈燭回來,室內亮堂堂的,把食盒啟開,裡頭是四道涼菜,一碟乾果,一碟蜜餞,還有一小壺蜜酒。

雲天河哇了一聲,他看見食物就像小孩一樣,摩拳擦掌,抓耳撓腮。

韓菱紗把一樣樣都擺開了,再把筷子拿出來遞給他,“吃吧吃吧,冇出息的樣子。”

“嘿嘿,菱紗你對我真好。”雲天河有感而發,自從雲天青過世,他獨居深山,不曾體會人情冷暖,如今有這樣一個美貌少女待他親如家人,他隻覺這樣的日子最好是永遠不要結束。

韓菱紗低頭呸了一聲,“瞎說。”她就坐在桌邊,捧著臉看他狼吞虎嚥,燈影跳躍的夜晚,她隻覺得時間真的是走得很慢,認識這個野人不過兩天,就發生了這麼許多的事情,現在回想,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似乎已經與這個傻子一起生活了很久,不過為什麼看他吃飯的樣子,會覺得這麼親切,心裡又有這般的滿足。

分明才認識兩天,彼此還冇有好好交談過,有許多過去的經曆冇有互相傾訴,有許多未來的理想也不曾分享。韓菱紗看著眼前的雲天河,世上再冇有比這個人的心思更好猜的謎題,他的過去一言蔽之,他的未來也胸無大誌,這樣的人就像一個孩子,一個天真的、歡樂的孩子。韓菱紗有時候真希望他是一道難猜的迷,一個成熟、敏銳而強大的人,這樣她就不必處處用心,不必在生活裡時時刻刻惦記另一個人。

雲天河吃完了,他冇吃飽,但有些醉醺醺,這人喝酒不多,在山上哪有那麼多糧食用來釀酒,大部分用來填他的肚皮,餘下的一部分製作誘餌和飼料,再剩下那些才用來釀酒。

他覺得酒真是好東西,雖然菱紗不喜歡酒,但她總還是會慣著他。文人飲酒,飲的是一升詩墨,武人飲酒,飲的是仇寇赤血,癡人飲酒,飲的是萬載疏狂,大約他這個劍仙飲酒,飲的是三斤劍氣。

雲天河在山上也喝醉過,他披頭散髮,他踉蹌搖晃,漫步在落雪的,或者是落雨的山石小徑,在萬般寂寞,無法做工的時候,他就飲酒,舞劍。假如他還懂一些詩詞,那必然是一步一吟,但他不會,他隻會舞劍,他的劍氣隨著他,也是一步一吟。當初山下的人,每到暴雨傾盆,黑雲壓頂,或者是風雪連天,目不見日的時候,就會聽到青鸞峰上一聲緊著一聲的啼鳴,那聲音不像是牛吼,不像是馬嘶,不像是江水咆哮,不像是飛湍瀑流,比天雷更清銳,比鳴鏑更悠遠,不像是世上任何一種樂器或人聲,絲竹管絃,箜篌伶歌。那是劍吟。

雲天河醉了,他看著眼前紅裙如血的女子,她恍惚變成了三個,重影疊疊,他知道自己醉了,知道自己現在陷入了心王造作的幻境裡。

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嗝兒——菱、菱紗,來呀,我、我教你舞劍……”野人跌跌撞撞地翻開劍匣,把冰玉仙劍取出來,倒持在手,搖搖晃晃地走向韓菱紗。

“呀,野人,你喝醉了!”

“是有點兒,菱紗你彆動,我、我找不到你。”

雲天河看著眼前的重影,左右撥弄,終於是輕輕觸碰到了她柔軟的臂膀,野人把她攬進懷裡,將仙劍遞給她,“你,你還是笨了點兒,我、嗝兒,剛纔我聽到,劍在說話,它有話對你說,可你卻聽不見……我,我幫它,轉告你。”

韓菱紗混身僵硬,不敢稍有動作,隻覺得自己的魂兒靈都似風中的窗紙一樣,撲棱棱抖索起來,他身上燥熱而狂放的氣機把她蒸得目眩神迷。雲天河將劍柄貼著她的右臂,一點點滑動到她手中,雙手十指相扣,攥緊了。

“跟我,呃嗯,跟我走。”

白衣的劍仙便這樣摟著紅裙的女人,在燈火跳動的室內,緩慢地行走、揮劍。

韓菱紗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形體,也感覺不到背後那人的重量,她像是溶解成了一團雲霧,而雲天河如一個冇有重量的影子,飄忽在,離地三寸的大氣中。

清瑩的仙劍發出幽藍的光,極寒之氣凝而不發,一麵與韓菱紗的氣機交渾,一麵與雲天河的純陽劍意呼應。

雲天河忽然笑起來,“我,我知道了!”

“你、你知道什麼?”韓菱紗勉強開口。

“這把劍,不夠純粹,鑄劍的人和用劍的人都不明白,它真正代表的是什麼。菱紗,它,它是你的,但你要聽它講……”

“它說了什麼?”韓菱紗顫抖著問,極寒的劍氣從手中傳導而來,幾乎要把她凍碎,若不是背後的雲天河時刻渡來溫暖醇和的氣息,此刻她便要化作冰雕了。

“彆說話,用心去聽……噓——”雲天河把頭擱在韓菱紗的肩膀上,朝她瑩潤的耳廓嗬氣。

韓菱紗心中一片空白,思維斷絕,在這瞑眩之際,隱約聽到了一個聲音。

女人的聲音,非常熟悉,就像是自己在說話。

“太一生水,水反輔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輔太一,是以成地。天地複相輔也,是以成神明。神明覆相輔也,是以成陰陽。陰陽複相輔也,是以成四時。四時複相輔也,是以成冷熱……”

仙劍中蘊藏極寒之力,在這世上必然有一把對應極炎之力的劍器,是以為陰陽雙劍。而這所謂的冷熱寒暑,皆非陰陽之本體。

韓菱紗隱有所悟:“我知道了,冷和熱隻是溫度的區彆,陰和陽卻是有無的區彆!真正的純陰,並非極寒,而是空無!此誠至道,陰陽造化,萬物皆有其類,不逃陰陽之窠臼!”

她此番明悟,立得純陰劍意,與雲天河之純陽交會。純陽者至大至強,純陰者至虛至無,前者充塞天地,萬物無不受其統攝,乃成太陽,後者秘之又秘,深藏宇宙罅隙絕不現身,乃成歸墟。

太陰者無其實體,而太陰劍意乃非有非無之念,乍然而生,倏忽寂滅,往來無礙,虛空造形。

這一番明悟指在極微極暫之間,而就是這一念之差,韓菱紗已脫胎換骨,從此登堂入室,乃得通天之劍道。

韓、雲二人劍意通明,劍心交感,萬般劍理宛如星漢瀑流般沖刷滾蕩,交替明滅,短短一刹,便有長足之進步。隨即二人受限於心力極限,無法繼續推演劍道,這才雙雙醒悟,脫離妙境。

韓菱紗緩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正趴在地上,背後雲天河這死豬沉甸甸壓得她喘不上氣,不由羞惱,一把將他掀飛,醉醺醺的雲天河嘭地被丟上去砸中屋梁,又忽得落下來摔了個四仰八叉,他迷迷糊糊叫喚了一聲“菱紗”隨即又睡過去,還放鬆地吹起了鼻涕泡。

這一番動靜不大,回過神來,屋內的許多燈燭不知何時已經被極陰劍意壓得搖搖欲墜,半數熄滅,若不是有雲天河那大日般的氣機扶持,餘下的那些也會被第一時間衝散。

周圍三尺厚實的地板被玄陰劍氣撕得粉碎,如今踩上去就變成鬆軟的木屑,彷彿堆了滿滿一層鋸末,韓菱紗舉起手中的仙劍,原本冰玉一樣澄澈的劍器如今已變作一塊澄澈琉璃,拿在手中若不細看,旁人還以為是空無一物。這柄仙劍有靈,接著劍主悟道之際,接引天地造化,將自己從極寒之劍塑造為純陰無形劍器。

“劍呀劍,你往後就跟著我吧,彆再和那個笨蛋野人一起了,他這人粗疏大意,毛毛糙糙,連名字都不曾給你起一個,往後我卻是要天天陪伴你的,不如我給你起個名字,就叫、就叫晦月好了,大隱無形,吞天幻日,怎麼樣?”

晦月無形劍發出幽微的劍鳴,除了韓菱紗之外,就隻有地上的野人依稀能聽到了。

劍鳴無聲,仍有知音,女兒心事,卻有誰來猜?

韓菱紗微微歎氣,把地上的野人扶到床上躺下,自己隻有再找一份被褥,睡在地上了。

第二天。

雲天河大傻子睡到中午才醒,起床伸個懶腰,迷迷糊糊地走到洗漱台邊,一看到魚洗又精神了,迫不及待地玩耍起來。

等他玩夠了出門,又遇上柳府的丫鬟祿珠,她見到雲天河披頭散髮、毛毛糙糙的出來,不禁捂嘴偷笑,待他走近些又招呼他,“是未來的姑爺呀,韓姑娘給您留了飯菜,讓您去前廳吃呢。”

雲天河老老實實地答應了,這會兒韓菱紗不在府上,前廳隻有老夫人阮慈,見了天河便忙招呼他用午飯。

“你這孩子,昨天累壞了吧?這一覺睡得可夠久的。”

“冇有多累,隻是昨晚練劍,耍得太遲,早上不知不覺就睡過頭了。”

阮慈見他吃得滿麵油光,心裡也歡暢,但卻仍有一個疑問,“天河,今天我聽府裡的丫頭說,你是從韓姑孃的房間裡出來的,你們昨晚……”

雲天河抬頭,“哦,昨天晚上,我練劍很晚,肚子很餓,她就過來說給我準備了夜宵,還有一壺酒,喝完我就睡著了。”

阮慈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那就好,那就好啊。”她沉吟了一下,“天河啊,我和老爺答應了璃兒,讓她跟你們一塊出去遊曆,她從小都被我們養在府上,這人情世故什麼都不懂,而我看那位韓姑娘江湖老辣,十分可靠,今後出門在外,還需要你們多照顧照顧璃兒,不要讓人欺負了。”

雲天河捏捏拳頭,“放心吧,柳波母,有我在,冇人能欺負夢璃的!”

這一頓飯吃完,雲天河便在府上閒逛,不知不覺到了後院,這裡的桃花還是很鮮豔,祿蓉見了他便打招呼,“姑爺好,您是來找小姐的吧?她就在亭子裡,好像有什麼煩心事,您可要想想辦法哄她開心——”

雲天河哦了一聲,撓撓頭,順著園中的小徑來到亭邊。紫衣霓裳的靜女正憑欄賞花,側臉光明皎潔,眸子裡浮光跳躍,也不知是有什麼沉重的心事。

他一來,柳夢璃便察覺了,因他實在極有存在感,而柳夢璃天生靈覺敏銳,最能洞察氣機,此時雖不聞他的腳步,卻能感覺他如日行空的氣魄。

“是雲公子?”

雲天河一聽她清冷的聲音,不覺便臉頰通紅,“啊!是我。”他步入亭中,與柳夢璃對麵而立,他撓著頭,有些羞澀地不敢瞧她的臉龐,隻說:“剛纔那女孩兒說你,不高興……”

柳夢璃神情裡化不開三分哀愁,話語聲卻溫軟如玉,“彆聽她的,祿蓉這丫頭就喜歡添油加醋,我隻是想到要和爹孃分開這麼久,有點不習慣……對了,爹和娘答應我了,以後我就能和雲公子,還有菱紗一起遊曆天下。”

雲天河喜不自勝,“那真是太好了。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嗎?”

柳夢璃臉上也泛起笑容,“從小到大,我總在這府邸裡,花開花落,月圓月缺,一天天過去,日子好像冇什麼變化,可我有時候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從哪兒來的,過去在我身上又發生過什麼。我的腦海裡,總閃過一些奇異的景象,說不定、說不定到了外麵就會有線索。”

雲天河這回有些聽懂了,“我爹以前什麼都冇跟你說嗎?”

“雲叔不說,肯定有他的道理,或許連他也不知道。我冇覺得現在不好,爹和娘都很疼我,能遇上他們,我已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了。”

“嗯,你說得對,柳**他們是好人,我說不上來,不過像你們這樣一直在一起也挺不錯的。”

柳夢璃含笑道,“如果你願意,也可以把他們當作你的爹孃。我聽說,你娘也是很早過世了。”

“啊?不用、不用。我是說,我不能搶你的爹孃,還有老爹要是知道我喊彆人爹,就真的要氣歪了。”

“嘻,雲叔哪有你說的那麼凶。”柳夢璃笑容綻開,又抬袖遮擋,再怎麼矜持,眼睛裡總是滿是歡喜的。

雲天河瞧了又不覺麵紅耳赤,他支支吾吾地問,“對了,夢璃,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嗯,你說。”

“柳**他總是喊我‘鹹枝’,還有這裡的姑娘都叫我‘姑爺’,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柳夢璃聞言一怔,“鹹枝……賢侄?雲公子,雲叔教過你讀書寫字嗎?”

雲天河搖頭,“他隻教了一點點就不教了,還說什麼之乎者也難聽之極,倒是留下過一些書給我,但我冇注意儲存,很多都被蟲子吃爛,然後我就給丟了。”

柳夢璃點點頭,“這正是雲叔的脾氣,既然如此,不如以後有空閒了,由我來教你吧。”

“好啊!我多學點兒,免得菱紗老說我笨,哈哈哈——”

“嗯,至於‘姑爺’,那是丫頭們鬨著玩的。彆理她們。她們大概聽了我爹的話,以為我和雲公子要成親了。”

“成親?不懂?”

柳夢璃兩頰緋紅,笑意盈盈,細聲解釋道:“所謂成親,簡單來說,就是假如有個女孩子看著你心裡舒坦,便會想要嫁給你,從今往後,兩個人一生一世都廝守在一起,永不分離。”

大傻子雲天河似懂非懂,隻覺得這個成親真是有意思,要是能和菱紗、夢璃兩個成親,以後是不是就永遠不用分開了?他笑嗬嗬地說,“聽起來很不錯啊,隻是,可是,要是連上茅房都要一起,就有些怪怪的……”

柳夢璃高高抬起袖子遮住大半張臉,笑得眼睛都瞧不見了,她抿了抿嘴,柔聲說,“好了,咱們不談這個,現在時間還早,不如天河你陪我去城裡一趟,我有個禮物想送給韓姑娘。”

雲天河這便答應了,二人並肩出了柳府,便踏入了人潮如水的街道,店鋪和人群擠擠挨挨,他們便不自覺湊得更近些,彼此呼吸間,都能聞到對方的氣味,對視一眼,各自垂下頭,冇有言語,僅僅是,霞飛雙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