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個劍塚。

位於一片大湖之上濃烈的煞氣在天上形成大片的鉛雲,飛鳥絕跡,遊魚不存。

劍塚入口的門樓上書三個大字:伏邪鐵。

白子墨昨晚偷偷來過這裡,回去也做了一些苦功,查詢到劍塚背後的曆史。

早古時期,西方之界有個神人,名大嶽瑤常,乃大禹之孫。

他於世上僅存七百年,頭一百年在南方黑水中殺了眾多妖龍惡蛟,後兩百年於西荒赤水之下斬了許多炎旱魍魎,再一百年於北方苦寒之地滅殺無數霜怪雪精,又一百年到東方海天之界降伏了千百地靈鬼仙,最後兩百年,天下已靖,他就坐在崑崙山下靜待羽化。

他羽化後留下屍骸,天下妖鬼皆不敢損傷分毫,屍骨被歲月剝蝕風化,凝聚起來,化作鎮獄伏邪石。

眾人走入劍塚,那一片大湖陡然被一股滄然霸烈的劍氣分開,露出湖底的泥淖,隨即又被劍風吹得乾硬。

無數相樞爪牙都飄浮水中,它們同其餘劍塚裡的那些殊為不同,並非人類墮落而成,而多為魑魅魍魎,妖靈精鬼,形狀本就可怖,再扭曲化魔後,一個個已然極度怪奇,有九頭鬼麵蛟,人頭怪樹,佛麵邪蛛等等超越凡俗承受能力的可怖之體,尋常人見之即會陷入瘋狂。

好在那湖中央的劍氣將這些邪物都排斥在水壁後,留出一大片寬敞乾燥的通道。

太吾兮兮本已做好苦戰的準備,見此異狀,大為驚訝。

此地劍塚主人,不屑外道爪牙為其附庸,直接呼喚眾人麵對他。

好傲氣,好剛毅!

鹿正康一馬當先,朝著湖中央走去。

兩旁濁黑湖水被劍氣抵住,邊壁光滑,迎著鉛雲中漏下的慘淡陽光,瑩潤似水晶。那一個個貪婪垂涎的妖魔彷彿壁畫中的惡敵,蠻荒而猙獰。

白子墨被劍氣所激,渾身戰意勃發,宛如塵暴中聳立的胡楊,毅然不倒。

王平安仔細看著太吾兮兮倔強的麵容,她在艱難抵抗充塞天地的劍意衝擊,道士輕輕扯出一個笑容。你若意識到自己的弱小,就讓強者的道路洞開,哪怕那代價是你我都不願接受的。

湖泊正中。

一座簡陋的墳墓。

太吾兮兮用劍柄解封墓門。

一個高十尺的白髮壯漢漫步走出,渾身都是傷疤,看著不像一個完整的人體,倒像是疤痕的聚合物。

灰色的衣衫簡單樸素,沾滿星星點點的黑色汙漬,卻是妖魔之血,煞氣蒸騰,化生一片愁雲慘霧,壯漢手持闊劍,自一片朦朧煙氣裡朗聲呼喝。

“青天厚土,朗朗乾坤,何以會有這許多殺不儘、除不完的邪物?”他提劍遙指鹿正康,“你又是何方妖怪?怕不是個鹿妖!是了,不管你是佛是魔,皆非人道之物,當斬!”

太吾兮兮第一次在劍塚冇有被針對,原來是這個大嶽瑤常對妖鬼的執念還更甚於相樞之使命,小妹看到這個白髮的鐵憨憨直接挑釁佛子,頓時笑出聲來。

剩餘的道士二人,乃至五個小異人也紛紛大笑。

小莫女連花枝都抓不住了,雙手捂唇,輕輕道:“這莽夫,該吃虧了。”

大嶽瑤常心堅如鐵,手中神劍伏邪鐵化作長杖,狂舞起來,卻正是少林神一階武學——達摩杖法!

鹿正康顯露幾分緬懷,他想起子性方丈了。

少林如今已經不是那個寶刹了,如今反倒是成了一個世俗門派,佛道居士們正常婚嫁,交流武學與佛學。

逸姑彆院如今是很熱鬨的景點啦,畢竟是佛子住過的地方……

他這邊分心,大嶽瑤常可不會對一頭鹿妖手下留情,長杖直擊眉間。他萬年的武道意誌至精至純,凝結神魄,持著神劍,高坐九天,腳踏黑雲,好一個鎮獄伏邪的絕世神將!

任何存在,都無法脫離戰圈,隻能承受劍者狂暴的攻勢,這就是伏邪鐵的神通。

神劍化形的鐵杖在鹿正康身前三尺處陡然遭遇巨大的阻力,大嶽瑤常低吼一聲,四十八式達摩杖法洶湧澎湃。

鹿正康不急著打死他,提掌與他拆招。

白髮神人讚道:“好厲害的妖魔!連吾都不能力敵,看來捨身取義之日,正在此時!”

一片圍觀的小胖嘟衛起聽到捨生取義,直接愣了,大嶽瑤常的形象在他眼中陡然就拔高起來,小衛起認真地點點頭,“勉之!勉之!”

太吾兮兮怪叫一聲,衝過來揪著衛起的圓臉不放,“怎麼回事啊,你這個白眼狼!怎麼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呢?”

胖墩奮起一臉正色,隨即被小妹搓癟,但他還是使勁說出真心話:“我覺得那個大哥說得好啊!”

“你的午飯冇了。”

“我錯了。”

鹿正康被後麵的兩個活寶逗樂了,隨即認真地看著大嶽瑤常,歎道:“你出招吧,我決定給你一個堂堂正正的死法。”

大嶽瑤常手中長杖再次化形,卻是變作一對鐵杵。

他伏身,擺出架子,麵色漠然,氣魄已在體表化作實質,那是無數被他所殺的邪物的殘魂,扭結團束,發出叫人心膽俱裂的厲吼。

天下杵法以無量金剛宗為最,而金剛宗杵法極致也不過絕二階。

大嶽瑤常在崑崙山羽化,說來同金剛宗的確是有淵源的。

如今他要使用他最得意的一招。

自然比那絕二階的不動明王杵要高深許多。

太吾世界曆史紛繁,多少神功散逸歲月中。

這一招,是不曾傳世的。

超神一階,殛神湮世杵。

鹿正康亦提掌。

超神一階,佛拙手。

道士臉色劇變,喊道:“快入淨土!”

太吾兮兮與白子墨不敢繼續留著觀戰,拉著幾個躍躍欲試的小異人飛逃歸淨土裡。

千鈞一髮之際,曇花鏡遽然關閉,而一圈抵天滅地的氣浪緩緩擴散。

被分開的湖水觸及氣環,默默的散成霧氣。

那湖中妖物,在恐懼中化作齏粉。

千裡大湖,遠處山丘,儘皆夷平。

巨量的湖水上升到半空化作大雨落下。

鹿正康站在雨幕中,負手而立。

大嶽瑤常跌坐垂首,問道:“世間還有幾隻妖魔?”

“你可以自己去看。”

“冇機會了。”

他的身體慢慢結石,說完最後一句,已經成了一塊形體模糊的雕像。

雖死,氣魄亦雄哉。

“好漢子。”鹿正康讚許。

劍柄化形。

一個灰髮少年提著重劍,昂首闊步走出來,見麵第一句就是:“你這鹿妖!我可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