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加高峰修道院,居住區。

鹿正康把治療藥劑遞給迪洛,這是他提早做的,冰鎮後還算清香爽口。待小夥子一口氣喝完,體表便被金色的生命魔能籠罩,渾身的傷口、淤青一點點癒合消散。

治療藥劑的配置真的很簡單。最簡單的配方就是藍色山花加上小麥。隻需要簡單的研磨、蒸餾、混合即可。一個新手練習一段時間也能獨立製作。所以說,這不是什麼很珍貴的藥劑,路邊打漁的都可能知道怎麼做。

萬物都是有魔能的,鍊金學就是把事物的魔能屬性激發、精粹、結合,發揮類法術效果的一門魔法知識,廣義上的鍊金當然不止是藥劑,隻不過由於分類原因,把附魔,鍛造魔法裝備等分離了出去。所以現在人們提到鍊金,就是指鍊金藥劑。

由於許多藥材的缺失,鹿正康冇法製作外功修習必備的藥酒,治療藥劑是一個很優良的替代品,除此以外,還有一樣東西可以用作修煉必備品——外殖裝甲的機油。

當然不是真的油,而是魔能液體,也是鍊金藥劑的一類,用來給外殖裝甲的附魔陣法供能的。將魔能液體塗抹全身,再用按摩的手法加快吸收,可以使得皮膚堅韌,筋骨緊實,可以提高法術抗性,併爲以後繪製附魔紋身打個基礎。

迪洛出於一種羞澀的心理,不願意讓鹿正康給他按摩,於是巨魔人架起一口大鐵鍋子,加水,放上浴桶,把光溜溜的迪洛扔進去,注水,加魔能液體。點火燒柴,來個水浴加熱。

小夥子被燙得吱吱叫,在水裡撲騰的狼狽模樣活像落水的耗子。

巨魔人就像打地鼠一樣,時不時把迪洛按回水裡。

其實水溫並不高,一來此地海拔極高,二來魔能液體沸點也低於淨水,所以木桶裡的水溫是六十三度左右,以諾德人健壯的體質,泡二十分鐘不會有問題。

自龍魂約納斯被製服後,鹿正康依舊冇有中斷迪洛的練習,一個白天下來,小夥子已經疲憊欲死,再加上晚上的一頓折磨,他快崩潰了。

躺在硬得能硌死人的石床上,迪洛放空大腦。

這裡很昏暗,很冷,但至少冇有風雪。

約納斯他還在外麵,捆在木樁上,整整一天了。

“白山先生,我想去看看約拿。”

鹿正康搖搖頭,“你幫不到忙的,他不會有事。”

“外麵這麼冷,他隻是個小孩,還是布萊頓人……”

“他需要接近瀕死的狀態纔有恢複的可能。”

“為什麼?!”迪洛為這個不近人情的回答感到驚怒交加。

鹿正康正想回答,卻猛然難以自禁地咳嗽了幾聲,嗓子痛癢,卻是吼聲使用太急,傷到身體了,他連忙閉上嘴,慢慢呼吸了一會兒。

使用了一個治癒術後,好多了,但還冇有痊癒,這種傷勢並不常規,殘餘的言靈力量在不斷損害他的聲帶和肺臟,需要好好調養一會兒。

“您還好嗎?”

鹿正康擺了擺手,略帶愁苦地歎了一口氣,“小子,你還不懂約納斯現在是什麼一個狀態。我大致給你說一說,你聽完了就好,乖乖睡覺,每天該練功還是得練功。”

“……是。”

“你知道巨龍最可怕的一點是什麼嗎?不是祂們的吐目,不是祂們的利爪尖齒,而是祂們不會真正死去。”

“是嗎?這麼厲害?”迪洛吃驚不已,雖然古諾德的英雄們抗擊巨龍的故事一直流傳,但畢竟太古遠,少有人真正回去探究其細節。

“對一條龍來說,祂們從來冇有死亡的概念,哪怕你將祂擊敗,對祂自己來說,也不過是小睡一覺。

“一旦不怕死,在對待事物的態度上就會很粗暴。巨龍們飛揚跋扈,馳騁天穹,奴役大地,多麼了不起嗬!

“然而,死亡畢竟是公平的,祂們也有死亡的一天。古諾德的英雄們創造出一個名為【龍破】的吐目,以自己對巨龍的憎恨為意誌,讓祂們體會死亡的痛苦,於是祂們這才發現,自己並不是無所畏懼。祂們最怕的,正是一直忽視的死亡!”

“所以這和約拿有什麼關係?”

“他是龍裔,他的心裡藏了一條真正的龍。被拘束在凡人的生死執迷中,能讓祂害怕和屈服的,正是死亡。在這樣的恐懼麵前,祂的勇氣軟弱而不堪一擊,看著吧,祂不會讓自己死的,更不會讓約納斯死。”

……

酒莊裡很熱,約納斯守在一個大大的銅質蒸餾倉前,仔細看著火焰在燃燒室裡升騰,一次次撞擊頂子,被壓抑,分散開來,就像一個火焰盤子,托起偌大的酒液室。

“有時候,我會想,火焰是什麼東西,它有質量嗎?它在動,就像水流一樣,但水火是這樣的不同,乃至無法共存——嘿,你說,為什麼相反的東西會表現出類似的特質呢?”

祂冇有說話,現在輪到他說話。原本水火不容的兩個人,竟然性格逆轉了。

他總愛說些奇思妙想,表現出自然現象的好奇,很多有道理,很多也很荒誕不經,在他的口中,世界是很美妙的,就像一場戲劇,準備工作都在後台,呈現出來的東西都是運作在看不見的軌跡裡的。火焰為什麼上升,雨水為什麼下降,動物的繁衍生息,城市的興衰,一瓶酒的釀造與裝瓶,這些都是有條理的。

他喜歡那些自然的條理,不喜歡人為的條理。

九聖靈裡,他最喜歡的是朱利安諾,智慧與邏輯之神。

不過他不相信世界的邏輯是這位聖靈創造的,他將朱利安諾視為世界理性與邏輯的化身。

假如連神都冇有資格對世界的理性置喙,那麼凡人的秩序更加是淺薄可笑的。

許許多多的新奇想法,有些是幼年的思考,有些是流浪時的觀念,還有些是在學院裡的奇思。這些東西,祂不屑一顧。

“我有時候會想,我什麼時候會死。”他繼續喋喋不休,此刻,記憶裡的約納斯開始食用晚餐,酒莊隻給他這樣的小工提供每日兩餐的待遇,一塊發黴的餿味麩子麪包,大半碗渾濁、酸臭而苦鹹的粗鹽土豆湯。奴隸商人把他賤賣給了酒莊主人,雖然在法律上他還是一個自由人,但實際上他就是一個囚犯,還不如囚犯,因為這樣的日子是冇有儘頭的,隻有死亡才能免去他的痛苦。

很多年紀大些的奴隸工說,等他長大些,有力氣了,就能吃到更好的事物。他們冇說的是,更繁重的工作。

這也是一種秩序,這種秩序假如讓事不關己的人來評判,說不定會無視奴隸們愁苦的臉龐,還直誇奴隸主特彆持家。

約納斯就是不喜歡這種秩序。

祂突然說道,“彆說了。”

他不在意,“死亡不是什麼羞辱的事情,就像一個節日一樣,總會來的,而且還帶有驚喜的突然性。”

“夠了!彆說了!”祂大喊大叫起來。

死,死,死,祂總是儘力在逃避這個詞,可他偏偏不順意,大談自己對死亡的看法,就像一個勘破執迷的高人一樣。

“你知道個屁!凡人螻蟻般的性命當然冇什麼好在乎的!”

他笑了,“所以父親說,有些人生來更加公平,龍的命是命,人的命就不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