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淨土內,利維坦星與無數細小飛船出現在須彌山的背麵。

轉生淨土的訊息通過廣播係統傳遞給每一個居民,從兩極到赤道,從星核到外層空間,包括原先在外星作業的工程飛船,所有人都沸騰了。

真的有淨土!

現在他們還不知道,每隔一段時間,淨土裡的星球就會彙集到須彌山進行正邪大戰,但逃離一個瀕死宇宙無疑是讓絕望者振奮的。

……

鹿正康牽著瑟拉娜的手,漫步須彌山上的花海,他們不時會經過一些墓碑。

瑟拉娜問道:“這裡埋的都是什麼人?”

“一些來到須彌山的幸運兒。”

“這個地方是塔?”

“是的。”

“我們死後也會埋在這裡嗎?”

“當然。”

“我還想去其他星球看看。”

“那我也陪你。”

“你接下來還會繼續踏上旅途嗎?”

“是的。”

瑟拉娜突然惱怒起來,一把摟住鹿正康的脖頸,把臉搭在鹿正康的麵頰上摩梭,“不行,你會愛上彆的人的。”

“這……”鹿正康唔地嘟噥了一下,一把抱起瑟拉娜,“你好重啊。”他裝作吃不消地仰躺在地上,女人摔了他滿懷。

瑟拉娜哈哈大笑,“你好冇誠意。不準打岔,快說,若你愛上其他人怎麼辦?”

鹿正康琢磨了一下,“順其自然不好嗎?”

“你想移情彆戀?!好哇,看我不教訓你!”瑟拉娜哇呀呀叫起來,伸手去捏鹿正康的臉。

“不如這樣,我把關於愛情的記憶都抹去,下一世就隻當一個平凡人,過平凡的一生如何?”

“不行,你要是受欺負了怎麼辦?”

“那我就給下一世留一座塔。”

“那真不錯。”瑟拉娜在鹿正康胸膛前挪動了一下,仰躺下來,二人在清香雋永的曇花海裡望著繁美的星辰。

“咱們什麼時候生個孩子?”

“隨你。”

“那生個男孩,還是女孩?叫什麼名字呢?”

“男女都好,至於名字……叫約納斯吧。”

……

2077年6月21日,中國,東南省,江浙市,臨海新區。

氣溫21℃,小雨轉晴。

今年的梅雨來得早了些,於是在網絡上就又開始流傳一些奇怪的言論,鹿建德舉著自己的手機看得津津有味。

身為社會信用體係三級成員,他在虛擬網絡上擁有相對比較大的“資訊普及區”,也就是能看到和發表一些可能有違反公民科學素養的話題。

有個叫“時新科技前瞻”的民營自媒體釋出視頻,標題稱此次江南地區梅雨延遲是由於國家氣候天氣調控係統的故障,當然這是官方承認的,不過視頻裡的內容說的卻是太陽上的戴森雲係統阻擋了太陽能輻照地球導致的全球氣候紊亂,說得頭頭是道,還拿對麵美聯邦(美洲合眾國聯邦)的幾次龍捲風和雷暴天氣舉例,視頻最後打出環保的旗號,要求每一位心繫地球的觀眾都為視頻點讚。

鹿建德微微一笑,說得好,但我先舉報一手。

“彆看手機了,周醫生說我們今天晚八點前最好能到區醫院。”孫慧挺著大肚子從二樓樓梯下來,她按了按藍牙耳機,聽到叮一聲。

“我們出門後,記得掃地,垃圾去倒了,還有把中央空調關了吧。”孫慧一邊絮絮叨叨地囑咐家居智慧,一邊檢查自己的坤包。

鹿建德趁著妻子冇來嘮叨自己前,很主動地把茶幾收拾了,雜誌收攏,果皮紙屑分門彆類裝進垃圾桶。

孫慧咳嗽一聲,露出一個算你識相的表情。鹿建德連忙擠出憨厚的笑容,自己平日裡忙成狗,能在家舒舒服服劃手機還是多虧妻子放的產假。

一切準備就緒,鹿建德帶著即將臨產的妻子出門,他們手牽手,維持著模範夫妻的姿態,並肩穿過一個路口,微笑著與周圍的鄰居打招呼,坐電梯下地鐵,隨後排著隊上了膠囊軌道列車。

膠囊列車是公共交通工具,一線的城市裡,為瞭解決交通擁堵問題,隻有社信五級往上的國家人才方能申請私家車。

一顆膠囊裡最多坐六個人,孫慧是產婦,提前申請後得到一截單獨的車廂,還配備了一台緊急醫護機。

鹿建德去操作檯輸入目的地,孫慧打開廣播電台,熟悉的音樂傳來——放的是新聞聯播。

鹿建德嘿嘿一笑,“我小時候最喜歡聽著新聞寫作業了,那時我爸就會捧著《三國》坐在床頭,一邊看書,一邊監視我。”

孫慧嬉笑,“小笨蛋,寫個作業還得家長監督。”

鹿建德爭辯,“那隻是偶爾,小學的時候冇自製力的嘛。”

夫妻倆平日都忙,除了學生時代熱戀那會兒交流得頻繁外,基本都說不上幾句話。所以各自都還有一些往日趣事可以分享。時隔許久冇有這樣放鬆地談話,兩個人一時間都有些恍惚。

膠囊列車是全自動控製的軌道車,由覆蓋整個江浙市的列車係統統一控製,反應速度在一百納秒下,高峰期可以在一條百米軌道上以八百公裡每小時的均速同時跑六十截獨立車廂。

車廂內很安靜,車窗外是地鐵軌道的燈光,一些廣告牌,基本都是科技公司投放的廣告。

“咱們兒子的名字,是不是該起了?”不久前剛做過B超,夫妻倆曉得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是男孩。

孫慧捧著肚皮,嬰孩在母親的子宮內,沉甸甸,活潑潑,壓著內臟,彷彿那就是一個器官,隻不過她能感覺到他是有個性的,有思想的,並非混沌一片,那是她的珍寶,而不是簡單一顆肉塊。

“不是說好叫爸媽都一起商量商量嗎?”鹿建德隱約明白妻子是有些產前焦慮,隻是求生欲還不夠旺盛,答題冇在點子上。

果不其然,孫慧衝他嗬了一聲,隨即開始滔滔不絕,什麼孩子是我生的,我想起什麼名字就起什麼名字雲雲,她長篇大論些孩子氣的話,臉上神氣盎然,就像回到了春光爛漫的童年。

鹿建德的腦子長期被公式數據占領,但他陡然感到有一架孤舟載著滿江的星月乘風破浪,讓他理性、固執的思維為之震顫、破裂。妻子的一言一語,她每一次呼吸,她兩頰細小的絨毛在列車空調裡吹來的風裡微微顫抖,身上的香水氣息,頭髮裡飄出沐浴露的味道,這些都切實組成了一個女性——但他感覺自己淺薄的邏輯竟然不能承載她生命的重量。

鹿建德微笑著點頭,但目光毫無聚焦。

孫慧一時間也愣了,看著自己丈夫一臉深邃的表情,緩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又在自嗨。

“嘁,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