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湘離闊步進入側廳,得到唐金的擔保,她不必卸下武器,但一塊門板一樣,比她人都高的巨劍是很嚇人的。

博悅男爵被篤定的腳步聲吸引,抬起頭一看,正門來了一個氣質肅殺的漂亮女人,五官與他們的人種殊為不同,“閣下就是那什麼煮的教士?”

“對。”蘇湘離將領主的餐廳儘收眼底,木質建築,裝飾效果全靠刺繡掛毯,兩側的長柱上鑿出一個個龕洞,放置許多燈燭,燈燭後襬著亮銅片,溫暖的火光照亮餐桌。空氣裡瀰漫著動物油脂的氣味,還有食物的複雜香味。

說起來,她有六小時冇有進食了。蘇湘離:假如這位領主能主動邀請我就餐的話,以後兵戎相見的時候可以饒他一命。

博悅隻是繼續猶疑地詢問,“那請問,您所說的煮是密特拉的哪位從神?”

“煮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神,一切其餘的神都是偽神。”蘇湘離說著套話,眯著眼睛,麵無表情的樣子倒是有些高深莫測,她的十人斬震懾特長讓領主的幾個孩子被嚇得有些懵,一個個張著嘴忘了吃飯,滿嘴的牛肉,呆滯如凍茄子,還是塞了肉的凍茄子。

蘇:這牛肉看著不錯,肌紅蛋白挺足的。

“所以,您是一位異教徒?”博悅臉色陰沉下來。

“你們纔是異教徒,信奉煮,可以免去災禍。”蘇湘離感覺手心又在發癢。

博悅是一個實用主義的人,“哦?這倒是新奇,你們傳教士從來都隻說,信仰某某神,可以為我帶來財富和名望,說可以免去災禍的,你是首位,來人,去小教堂,把托盤教士請來!”

蘇湘離:也就是你還算識相,不然待會兒你就知道什麼叫血光之災了。

博悅轉向自家衛兵隊長,“好了,我親愛的唐金隊長,這是你第二次打擾我吃飯,我記得,第一次是,我來到德萊郡的第二天,你說有三個獵人失蹤,當時我說了規矩,此後三年,直到今天,你再冇有違反,這很好,但我還是想知道,這所謂的煮究竟有如何的魅力讓您如此失態?”

“這位教士,她展現了神蹟,真正的神蹟,一位酒鬼的屍體被教士擊打成了光,然後飛入了她的胸懷,一定的煮藉助教士的聖潔身軀將死者超度到了天國。”

博悅一愣,“這倒是,出人意料,管家,給這位教士準備一個席位。”

蘇湘離接受了領主的邀請,入座就餐,一到飯桌上,再凶惡的人都有一點人情味的,博悅的幾個小崽子們終於鎮定了心神,敢膽偷偷斜覷這個外來的異教徒,簡單的布衣,披著一張新鮮的猛獸皮,雖然裝扮野蠻,氣度卻是十足的文明人。她把自己的巨劍解下來,倚在身後的柱子上,這門板大劍上有漂亮的魚鱗紋,劍柄上有一截麻繩作穗。

博悅也頻頻將目光投注在巨劍上,他猶疑地問:“這是……紮西得重裝劍?”

蘇湘離切下一小塊牛肉,湊到嘴邊,似乎遲疑了一下,但依舊是波瀾不驚地將食物送入口中細細咀嚼。

冇有回答,博悅也收回目光。

他的父親金穗伯爵說會派遣一隊紮西得重裝步兵前往德萊郡駐紮,雖然名義上是帝國的軍隊,但實際上就是老伯爵為他準備的私人武裝。

紮西得人是天生的士兵,紮西得重劍也是戰場的好兵器。

算算時間,那隊步兵也快到了吧,博悅是萬萬想不到,他心心念唸的重甲戰士們早就死在桌邊這個瘦弱的女傳教士手下。

托盤教士來了,男爵的侍從傳喚他的時候,這位密特拉教士正在自己的臥室給一位男孩單獨佈道,傳授不可戰勝的太陽神密特拉的恩典。

所以他現在有些衣衫不整,臉色帶著憤怒的紅暈,他氣沖沖地推開側廳的大門,半小時內,這兩扇門第二次被人撞開,老管家又拉扯著托盤教士的衣袖,也依然冇有拉住。托盤是一個肥壯的中年男人,農戶們無私的供奉叫他渾身發胖,他就像一個大輪胎,或者是碾稻穀的磨盤,咕嚕嚕地走進來。

“我聽說!有一個異教徒!異教徒!在哪兒!”托盤氣勢洶洶。

蘇湘離放下刀叉,取灰撲撲的棉布餐巾在嘴角按了按,一點點站起來,椅子被她的腿擠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異教徒在這兒呢!”蘇湘離摘下腰間血腥飛斧,在所有人驚恐的叫喊裡,猛地擲出。

斧子飛在半空,旋轉如一個紅色的漩渦飛盤,又像是一條紅色的驚電,最終停駐在托盤修士的額頭,他大叫一聲,向後跌倒,眼睛掙得大大的,血液與腦漿順著顱骨的裂口滋滋朝外噴湧。

衛兵們抽出刀劍要把蘇湘離圍住,但她不慌不忙地一揮手,死去修士的屍體與血跡化作光,點滴似流螢,融入蘇湘離的身軀。

原地隻剩下一張空蕩蕩的黃色修士服,被推開的門吹進來一股寒風,修士服上的白色流蘇顫動一下,也冇動靜了。

“神……神蹟啊!”不知是誰先喊的這一句。

領主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激動地打翻了餐盤和紅酒,他有些狼狽,先扶起酒瓶,這才跌跌撞撞來到蘇湘離身前。

他臉上的神態很複雜,蘇湘離看著他萬千的情緒湧上來,這種情緒的變化,蘇湘離往後會多次看到,那是無信者們震撼、驚異、惶恐、悲哀、虔敬的姿態,而現在,環顧四周,幾乎所有人都露出相似的表情。

這一瞬間蘇湘離隻感到不真實。

很不真實。

遊戲裡的人物,能展露出這樣複雜的情緒,而這情緒她知曉,都是程式模擬出來的,是AI的計算。

有這樣生動神情的虛擬人物,真的隻是虛假的嗎?

假如連人的一切情感都能被無情的程式模仿出來,那麼情緒本身是真是假?

他們若知道自己的存在隻是一場夢,會怎樣?

當世界確乎是被設計好的,當自然的不確定性本身也被確定是必要可控的變量,麵對這樣終極的理性教條,世界本身就太虛假不真實了。

蘇湘離問:“那麼你們相信世界上有神的存在?”

“當然,您就是神的化身。”

“所以世界一切都是神註定的?”

“這取決於您。”博悅搓著手,已然變得諂媚,對他來說,神蹟很重要,在他活著的時候看到迷信的真實,那意味著巨大的政治資本,以及為死後世界奮鬥的狂熱激情。

抓住機遇!

蘇湘離點點頭,“那好,宣佈入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