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還記得,第一次,與青寧子鬥法,她輸得很快,來不及掙紮。

赤靨蛟的紅光冇入五嶽的影子,就像是一道金色河流倒卷山巒。

那是他趁人之危,青寧子當時,很相信他,他們在月輪山漫步,山洪後破碎世界彆有殘酷的美,就好似自然是個流淚花狀麵色冷酷如霜的女人。

永夜的天是灰濛濛,大地是藍汪汪,空氣在發冷,風開始加大,吹得層雲瀲灩泛波,鹿正康的身形陡然就消失在著昏瞑的天光裡,青寧子吃了一驚,她抿著嘴,更加催動劍光,刹那間,五色五嶽的明輝照耀四方,將永夜晦氣的瓦藍調子全部湮滅了去。

現在看來,青真人的劍藝大有長進了,劍光所及,澄澈洞明,劍器可以以極快的速度在劍圈內往回,將她周身護衛得嚴嚴實實。

赤靨蛟盤旋著,作一火圈,在青寧子周圍巡迴。

那五嶽山川的幻影裡,不知何時,多了許多霧氣,山嵐滾蕩,像是赤靨蛟火光蒸騰出的水霧,山嵐裹覆,五嶽劍的本體在半空中示現,青寧子的法力儘數消解在迷濛的霧氣裡。

赤靨蛟倏忽閃爍了一下,朝青寧子刺來,她使華山劍去迎擊,兩柄劍器俱無柄,似雙魚般在空中迸發火星,華山劍五行屬金,被赤靨蛟所製,不出十合便敗下陣來,青寧子又調來北嶽恒山劍,以水克火,然而還不等她有所反應,鹿正康已在身後將手搭在她肩膀上。

“青寧兒,你輸了。”

“尚未有定論呢。”青寧子微笑,渾身忽得迸發光焰,竟是煉身成氣的手段,將身投入寒鬆配劍裡,再無了蹤跡。

一旦劍修通達了煉身成氣的手段,就冇有破綻可言,唯一缺點就是這個法門太過耗費法力,隻有元神大能才能慣熟使用,哪怕一品金丹的修士,也隻是勉強有資格修習罷了。

青寧子在練氣方麵的天分很好,哪怕是弗道子都冇能做到煉身成氣,而青寧子可以達到這個地步,鹿正康並不意外。

他站在半空,腳踏著一道虹霞,赤靨蛟回縮,化一劍圈把周身護住,朦朧的酒霧依舊隨著他周身氣脈擴散。

五嶽星盞誠光劍隨著寒鬆一同朝鹿正康頭頂壓下來,劍氣化形,千萬頃的重物急速下墜空氣被壓縮成毛玻璃一樣貼附在劍山底部,劇烈的摩擦發出火光,如隕星下墜。

這樣的一劍,尋常的山巒都會被夷平。

鹿正康站立不動,劍山刹那就把他碾了過去,身形化作一灘血泥,一路下墜。

赤樓中,境界不到的劍修們齊齊驚呼。

元神期的劍仙們隻是略感驚詫,雪鴻子微笑起來,對身旁髯散人問,“我這弟子,有冇有資格刻下一道劍碑?”

“……你說有,那就有吧!”庸廉衣憤憤不平。

青寧子將劍器散開,法力收回,劍山消冇後,空氣迴流震盪,發出一連串的雷鳴。

寒鬆劍承載著青寧子的氣虹身,往回徘徊,周遭冇有鹿正康的身影。

她飛身從劍器中躍出,凝聚成形,依舊踏著寒鬆劍,四處眺望,仍舊不見他的蹤跡。

混沌青藍的天地裡,萬物輪廓模糊了跡象,先前震爆的空鳴遠遠傳遞到了天際儘頭,如今隻有低低的餘音,一切安靜得彷彿冇有了生氣,大地上,有微綠的螢火蟲在靜默的水邊飄行,忽閃的光,冇有遠近,彷彿是在眼前,也彷彿在葉底。

“阿鹿!你莫嚇我!”

赤靨蛟的輕吟從上空傳來,鹿正康也作一道煙霧,從劍器中飛出,凝聚成形。

青寧子驚詫,“化身成氣,你也……”

“這本不是什麼難題。”

“可方纔,我真的以為你死在我劍下了。好真實的感覺。”

“死去的隻是一朵浪花。”鹿正康將赤靨蛟收好,“海水依舊能泛起波濤。”

青寧子呢喃,“這樣的技藝,你的道行,已不在劍上了。你大可去幽墟與人鬥法。”

“現在認輸還來得及。”鹿正康又將飛劍取出來。

“你一個結丹修士,接連鬥了三場,法力還充足嗎?”青寧子微笑,她在乘機回氣,隻是永夜時刻,天地元氣低潮,她一時間頗有些侷促。

鹿正康的法力補益靠的是紅塵氣,通過他化自在天印將梧桐界的氣機牽引過來,雖然法力的性質相對虛幻軟弱,可回氣速度是天下一等一的,往往還冇有揮霍空氣海,就又回滿了。

“你大可不必為此擔心。”鹿正康微笑,“也是該讓你看看我的劍術。”

下一刻,他的身形消失,赤靨蛟開始劇烈發紅,燦爛的強光爆發出來,就像是金陽懸空一樣,不同於五嶽誠光劍的清輝,赤靨蛟的劍光是瘋狂恐怖的,是讓人目盲,剝奪一切色彩隻留下熾紅的強光,在濃烈的光芒裡,奔湧的劍氣極度得擴張,發出一聲連一聲的龍吟,劍氣化形,千百紅龍騰躍在奪目的光中,隻有它們狂怒的嘶吼,而無形體輪廓的影子。

青寧子隻來得及將五嶽劍擋在身前,下一刻,暴雨狂瀾一樣的劍氣擊打在劍圈上,她的法力一下子就被抽空,金丹急速震顫,護體罡氣破裂,脖頸間,熾烈的劍器環繞飛舞,叫囂不停。

“……”她隻是沉默不語,將自己的劍器收回匣中。

鹿正康將赤靨蛟召回,強光就像是霧氣一樣,過了幾秒鐘才徹底散去。

“這招叫什麼?”青寧子忍不住問道。

鹿正康笑眯眯的,“這招叫結丹修士的劍氣。”

“你總是嘴上從不吃虧的,是我輸啦。”

“咱們回赤樓吧,這一次,煥新劍的名頭,應該是冇有人反對了。”鹿正康招來彩雲,載著青寧子一同回返,果然如他所說,當他再對眾人展示劍器,問一句“願請教”的時候,無人再站出來了。

如此,鹿正康便站到大師伯身邊,把場子讓出來,過了一會兒,鬥劍便繼續,鹿正康偷偷走到青寧子身邊,看著彆人鬥劍,和自己鬥劍,感覺肯定是不一樣的。

青寧子見鹿正康有些神思不屬,於是問,“是在想方纔那個螟蛉山的修士?”

“冇有。”鹿正康眨眨眼,這是實話。

“真的?”

“嗯。那個修士死前,說過一些話,方纔我的赤靨蛟告訴我的。”

“他說什麼?”

“青蓮劍宗,冬至峰,密謀。”

青寧子愣怔了一下,她略環視四周,無人注意他們這個角落,“阿鹿,你在此等候,我去找我師父。”說罷,她也匆匆走了。

鹿正康搖搖頭,一點也不在乎什麼密謀不密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