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伯落雪鴻的劍丸讓鹿正康頗為驚豔。

早前觀閱《棲情劍訣》的時候,鹿正康就知道,大師伯對劍丸的運用超越了原作《七殺劍訣》的窠臼,已歸入至妙之境。那劍丸煉製出來,是一個鋥亮的鐵球,實實在在,而大師伯頭頂懸浮的劍丸,卻是霧濛濛的,銀燦燦的一個玻璃球。

結丹期的時候,吸納天地間庚金氣,再煉製出一顆飽含辛金氣的劍丸,日夜摩挲吐納,二者都經曆三陰三陽之淬鍊,做到了陰極陽生,陽極陰生的先天混元之階。虛丹裡有了辛金氣,劍丸裡有了庚金氣。同時,修行者與劍丸互有深刻的感應,彷彿是身外化身一般。

大師伯天縱奇才,修行從來都很輕易,唯獨在結丹期和元神期滯留了許久,元神期是為了宗門發展和履行賭約,在結丹期,是他改易根基的時候,將自己一身崑崙宮道法化入《七殺劍訣》殘卷裡,創立《棲情劍訣》。

待到成丹之時,劍丸與虛丹真氣交流,陰陽震盪,大道銘感。

金丹與劍丸,互為表裡,可以說,大師伯是有兩枚金丹的,單是這一枚劍丸,就可堪造就一位金丹真人,隻要將之煉化即可。這同樣是外丹法的極致追求,讓追求煉丹之道的棲霞洞天聽聞後,渴慕不已。

鹿正康主要是覺得這劍丸頗為好看,雲蒸霞蔚的,讓他想起玩具水晶球。

憑藉大師伯的道行,他肯定是能夠開辟虛空洞天的,也就是說,假如他願意,就能在劍丸裡造出一個私密的隨身時空,到時候這玩意就更像玩具水晶球了,還充滿幻想色彩呢。

說起來,鹿正康也是要煉製劍丸的,可他現在已經改易根基,必然是不能學著大師伯的方法。想要自創一路劍丸,他得好好學學煉丹術。

作為一個理論大師,鹿正康缺的就是實踐。有了他化自在天印之後呢,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彆人的技能都可以借來使用,鹿正康假如想要把記憶裡那許許多多的功法都兌現出來,可以傳授給他化自在天眾,等他們學會了,鹿正康也就學會了。

不過,現在摩羅天子還冇有成長起來,鹿正康早早得將他化天印傳播出去,未免會對楚人傑那小子的道路造成一些妨礙。雖說也能起到鍛鍊他的作用,可鹿正康不忍心這麼坑害小弟子,讓孩子舒舒服服當上天主就得了。

說到底,他化天印不是同心印,是需要受印人自己修持的,冇有那麼簡單,一旦修持,就在他化自在天裡有一個權重,修持越精深,能連通的天眾就越多,本領神通也就越廣泛。隻有魔主能無所顧忌得一發借用所有天眾的能力,而摩羅天子能借用任何一位天眾的能力,包括整個欲界六天的成員。

鹿正康的梧桐界裡,完整的體係已經初露端倪。

人道同心印,鬼道赤冥城,天道六天印,完整的交聯體係差不多完成,隻差兩步,一是六天主歸位,二是通明宇宙印凝結。如此一來,外道鹿正康就成就魔仙業位,可以吞噬這方天地了。

現在中陸,六天功法的火種已經散播出去,過個三五百年必然就能大功告成。而距離通明宇宙印,鹿正康也隻差最後的一個統禦六趣印,彼時,六天六道就互相勾連,天地人大三合。

對修道人家來說,三五百年罷了,也並不漫長。鹿正康完全可以慢慢等。

這是天蒼六十一年的秋季。

鹿正康與青寧子去往崑崙瑤池參加丹會,主要是他對煉丹術比較感興趣,青寧子隻是來作陪,她自己更樂意去幽墟看人鬥法。

時間充裕,丹會的節奏很慢,鹿正康看得津津有味,不過,他是站在瑤池外圍的半山遊廊上看的,冇有靠近去,那瑤池澄明似水晶一般,如透徹的空氣,湖麵上樓台水榭,百千小亭中各有一座丹爐,仙氛嫋娜。倒映在湖麵下的卻是一座偌大的煉丹坊,形狀似一個黃銅葫蘆的巨大建築,表麵的雲紋是一個個細小的房間,煉丹坊下麵是一條湛青的地脈火流。有精怪往來,搬運著藥材,水麵不時被衝破,那一個個小精靈嘿咻咻的把靈材送來給煉丹師們。

瑤池乃西王母居所,當然,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就像是登仙台,古人們的痕跡已經被時光磨去,當然,如果神識足夠高的話,也是能窺見這裡殘留的道韻的。

瑤池水乃是天靈乳液,曾經瑤池上空懸浮著一塊淩雲鐘乳,淩雲鐘乳吸收天地精華,百年方得凝聚一滴聖水,落入下方瑤池。瑤池水去澆灌蟠桃樹,然後就是轉播到西遊記的片場了。

現在,淩雲鐘乳已經消失很久了,隨著那些大神們的離開,許多好東西也走了。瑤池不再是當初那個瑤池,雖然還是很美。

這兩天,天上雲氣很足,加上又是永夜,所以都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群山隻留下鐵綪的色塊還兀立著,幾乎分不出遠近高低,主峰倒是有白玉色的建築群,還發散著點線交聯的柔光。天空也是彷彿濃煙遮蔽一樣,發著冷森森的灰,頭頂烏雲更是慘痛得有些發白。

空氣裡水汽很足,鹿正康側頭,看青寧子倚著遊廊欄杆,寬鬆簡單的湖藍道袍,也不知為何出來參加法會要帶那許多衣服做什麼。簡單乾淨的衣物線條為人體的輪廓塑造,她就像是早起倦怠披著薄被推窗看景的清閒,在側顏裡有一顆明明亮的眼珠,在她隨夜而消沉的麵頰上閃爍。

要下雨了,她這樣說。

鹿正康點點頭,是要下雨,空氣越來越濕。蟲低飛,鳥高鳴,欄杆外一株白色銀蓮花垂著奄奄一息半開的苞朵,葉瓣乾萎,如今也沾滿露珠了。

遊廊冇有什麼彆的人,隔著數百米,才稀稀疏疏分佈,大家都去主峰論道,或者去幽墟看鬥法,瑤池很安靜。

安靜得彷彿是萬古長空。

忽得雨珠開始落下來,淋漓的聲音,前兩秒還很低微,一發得就喧鬨大作起來,雨聲是很乾淨很簡單的,聲音低了,雨就小,聲音大了,雨勢也大,彷彿著降水是用音量的旋鈕控製似的。烏雲在高空抽噎,一下一下緊縮,彷彿是很痛苦的人,伴著雷電的嗚咽,強光霎霎,銀亮的反光從每一顆落下的雨滴中爆射出細密毫光,宛如是萬千梨花明珠。

修行人看到的世界是多彩而明亮的。

鹿正康望著青寧子,青寧子望著天,大雨沖刷的世界,她探頭出去,讓雨珠打濕額發,雨水順著她的素靨流淌下來,在麵頰的溝穀山壑中奔淌,青寧子轉過頭,盯著鹿正康,雨水順著她眼角往下落,墜入下頦,彙聚一滴,淋漓得落下去了。

“又作怪。”鹿正康笑,梨花帶雨,不外如是,青寧子冷著臉,狀似楚楚可憐,卻隻讓他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