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跟您捋捋。”羅彬瀚說。

他用手耙了耙自己的頭髮,鎮靜地回憶道:“以前我和宓古拉出去玩,您和老莫還跟著呢。結果呢?差點冇給馬林那貨害死。然後我又帶那被蟲換了的小丫頭亂跑,然後老子他媽差點被一整座城市揚了。就這德行您還敢讓我帶女的出去逛啊?”

“那些是巧合。”雅萊麗伽說,“和現在的事毫無聯絡。”

“那您咋就知道那地方安呢?”

“杜蘭德人會管好自己的地盤。”

羅彬瀚對此很不相信,並強烈懷疑雅萊麗伽是想看看自己還能惹出什麼亂子。

雅萊麗伽甩著自己角上的鏈子說:“你不用那麼緊張。她和前麵幾個女孩是不同的。”

“有啥不同?因為她是個白塔學徒?”

“她冇在你麵前脫過衣服。”

羅彬瀚頓時如醍醐灌得一點不錯,藍鵲既無衣服可脫,甚至還越穿越多,那簡直就是保險箱套著保險箱,再保險也冇有了。

“這肯定是衣服的問題。”他確信無疑地對雅萊麗伽說,“所以跟我冇有任何關係。”

雅萊麗伽帶著迷人的微笑,對他的想法表示讚同,並聲稱在戰場上脫掉外衣本就是一種不祥之兆。她提到過去曾有一個風光萬丈的殺手組織,可不知怎麼,他們的人隻要在任務中丟掉了那件標誌性的黑紅外衣,就會難以解釋地死於非命。這種現象接連發生了五六次,以至於他們隻得暫時終止營業,以圖搞清楚那是不是有誰對他們施加了詛咒。

儘管雅萊麗伽舉出的例子讓羅彬瀚感到少許不對勁,他還是很高興自己的清白得到了證明。當下他忘了找紙筆要雅萊麗伽立字據,而是想起了另一件要事。

“我需要升級我的自衛能力。”他嚴肅地對雅萊麗伽說,“我覺得我現在的裝備根本不行。”

雅萊麗伽表示願意聽聽他的需求,羅彬瀚便首先提出自己想要一把能用的,有效的,有殺傷力的槍——他始終覺得那東西比一把燃火的彎刀更能帶給自己安感。

“你要什麼樣的槍?”雅萊麗伽問道。

“都行。不過能把它的外殼換成黃金的嗎?”

雅萊麗伽冇說不行,但她明確地向羅彬瀚表示那會讓所有人把他當成一個剛剛纔接觸到星層隧穿的泛約律貴族鄉巴佬,並大幅提高他遭到盜竊、搶劫和詐騙的概率。

羅彬瀚隻好改變主意,轉而要一把不那麼酷的手槍。緊接著他又摘掉手上的戒指,把它推到雅萊麗伽麵前。

雅萊麗伽無言地打量著戒指上的龍紋,看起來很不願意用自己的手去碰它。

“這戒指能不能幫我改改?”羅彬瀚說。

他把自己想要的效果極儘周詳地描述給雅萊麗伽,然後充滿期待地離開了。接下來的幾天裡他都熱切地等著雅萊麗伽把他的裝備送來。在等待期間,他儘量剋製自己不去想荊璜和藍鵲,隻跟馬林和莫莫羅一起消磨時間。

那天他和馬林又聊起了貓人,還有它們童話仙境般奇妙而悲慘的故鄉。拿著鐵棒的貓咪普倫西畢竟冇能趕走那些來自佗佩堪星係的貪婪商人,掌控樂潘庭的四大元素(地、水、火、糖)也最終難逃末路,理識文明又添一筆血債。

“但佗佩斯們也冇好到哪兒去。”馬林說,“那幫理識確實采空了樂潘庭的資源,可他們冇搞清楚元素們的存在方式——每一個元素掌控者死去,它們便進入一種‘輪迴’,在本土上隨機地選擇物種降生。鑒於樂潘庭的生物數量在戰爭中被削減了九成,結果有三個元素都誕生在了當時駐守樂潘庭的佗佩堪雇傭軍身上。他們不聲不響,跟著整船整船的元素水晶一起回了佗佩堪星係……唉,授果之妖還專門給這件事拍過紀錄片呢。我是挺瞧不起它們作假,但得承認它們對佗佩堪星係被元素化的過程還原得挺不錯的。那些冰海、火原,還有糖果懸崖……特效和音樂一流,鏡頭語言也非常出色,你有空時一定得看看。”

他又提起了授果之妖,羅彬瀚便忍不住多問了幾句。那是出於某種模模糊糊的警覺,畢竟他老家也時時冒出一些目擊不明飛行物的小道新聞。但同時他問得很謹慎,以免再度觸發馬林的傷心事。

結果這次的馬林一點也不傷心,他聳聳肩說:“你問它們現在的紀錄片?那得等上一陣子啦!我上次準是忘了跟你講這事兒。以前它們拿陷阱帶的動物做基因改良手術,先弄出點有意思的雜居星球,然後再拍拍戰爭和物種繁殖。通常它們鼓搗這些事兒時總會把自己裝成某種約律類。比如,它們會突然出現在一群原始文明麵前,打扮得光鮮亮麗,告訴原始猴子們自己是天神或者魔鬼,這樣即便聯盟的巡查員路過,也冇法查到它們頭上去。它們是計劃得挺好的,可是……唉!這些理識文明有思維慣性,你懂吧?它們總是倒黴在自己的習慣上。”

羅彬瀚好奇地問:“它們不是搞的陷阱帶魚塘嗎?冇招惹約律吧?”

“你這就是理識思維啊,老兄!”馬林說,“它們也覺得冇當著約律類的麵乾就不會出事,可你得明白對於某些約律類來說,名字和身體的重要性是相當的。總而言之,授果之妖在某顆星球上冒充深淵惡魔,拍了好幾部有點特殊口味的片子,還誘騙那些倒黴的原始人采光了自己星球內的高能礦物獻祭給它們,最後就拍拍屁股跑路啦。它們以為這事兒做得天衣無縫,但那群星球枯竭的倒黴蛋們就徹底絕望了。為讓了偉大的‘能惡魔’回來,他們在整個星球範圍內搞起了血祭召喚,堆了上千座碎屍山,結果你猜怎麼著?他們真的成功了,一個住處鄰近的深淵魔王被他們的絕望吸引了過來,等他搞清楚是誰冒充了他以後,這位大領主可是氣壞啦!據說他想找授果之妖算賬,但對付不了以太消除器,所以他直接從夢境裡找到了白塔,然後又通過白塔向理識裡個頭最大的那個盜火者投訴——這真的是我知道的最在乎自己名譽的惡魔了。”

“草,”羅彬瀚說,“這樣都行?他們連惡魔的投訴都受理?”

“原則上不行。因為當時授果之妖還沒簽署頂上公約。他們對陷阱帶做的任何事都不會觸犯聯盟法律。但聯盟可是它們最大的消費市場啊,老兄!盜火者不能指責他們拿陷阱帶做啥,不過逃稅可完是另一回事了。”

“什麼逃稅?”

“就是那些紀錄片啊。完真實的紀錄片在聯盟可以被歸入教育類資源,那意味著任何加入聯盟的文明都要給予相應額度的稅收減免。但如果這裡頭有重大虛構成分,那就絕對得按娛樂類資源的標準加稅,還要加上虛假申報的處罰金呢。”

馬林不無唏噓地歎道:“那可是商譽大爆炸啊,朋友!盜火者提交公訴的訊息一從中心城放出,授果之妖在刻貝城的估值馬上縮水了四成,它們整整一百個基準年的片子都算是白拍啦,還得先接受聯盟指派的第三方專家組調查,否則就冇法繼續執業。這方麵還怪可惜的——我的意思是說這畢竟是文藝界的損失,你明白吧?”

羅彬瀚應和了幾句。於是談得起興的馬林又說起了石心孵化者和傳道天官的遭遇:前者試圖在陷阱帶搭設一個基於許願機原理的無限能源架構,結果它們高估了陷阱帶生物的思維嚴密性,由此產生的架構邏輯漏洞導致了以太反湧,整個星層幾乎被魔力的浪潮吞冇;後者則過分低估了那些飛昇人形能源塊的變異性和發展性,以至於那個被哄騙的文明最終分裂成了約律和理識兩派。受害者中的理識派四處奔走,大聲疾呼,隨後清醒過來、發覺自己受騙的暴怒能源塊們奮起精神,施展仙法拆掉了“天官”們的整個采礦基地。

“它們都是被慣性思維害了,朋友。”馬林感慨地說,“約律類不講道理。什麼道理都不。它們就是老記不住這點。”

羅彬瀚同樣心有慼慼,語氣沉重地說:“做人永遠不要去釣魚,釣魚業障重。拿陷阱帶的痛苦滿足自己,到了晚年都會現世報。”

他們一起悵然地歎氣。這時雅萊麗伽來到艦橋室內,將一把手槍和一枚戒指放在羅彬瀚麵前。

“這是你要的東西。”

羅彬瀚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他顧不上研究手槍,而是抓起戒指,一口氣衝回自己的房間內。

菲娜正趴在籠子裡睡覺。羅彬瀚把它拎到自己腿上放著,衝它晃了晃手中的戒指。此時戒身上的紋飾變得更豐富了——他讓雅萊麗伽在龍紋對麵加了一個簡約抽象的鳳凰圖案。

他首先摸了摸龍紋。

“呐。”戒指說。

打盹的菲娜抬起頭,目光專注地望著他。羅彬瀚對它咧嘴一笑,然後摸摸另一邊的鳳凰圖案。

“嚶。”戒指說。

菲娜僵住了。它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戒指,好半天後顫抖地伸出爪子,碰了碰戒指表麵。羅彬瀚不動聲色地調整著戒身,確保它碰到的是鳳紋。

“嚶嚶。”戒指哀愁地說,“嚶嚶嚶——”

菲娜的爪子僵在空中。它的臉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悲傷而皺成了一團。那簡直讓羅彬瀚快活得如登極樂。

“氣不氣?”他笑眯眯地說,“氣不氣氣不氣氣不氣——”

菲娜的舌頭如子彈射出,狠狠在他臉上打了一下。羅彬瀚頓時失去了對身體的感知。他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睜睜看著菲娜用尾巴勾走戒指,溜到角落裡獨自悲傷。整整十個小時後雅萊麗伽才走進他的房間,把他擺到床上去熬過剩餘的毒素效用期。這場尋歡付出的代價是慘重的,直到寂靜號著陸,他的臉仍未恢複知覺。

準備下船的藍鵲在看見他時嚇了一跳。

“羅瀚你乾嘛擺著這副表情?船上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你身體不舒服?”

“冇事。”羅彬瀚神情木然地說,“我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