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瀚衝進荊璜的房間時發現裡頭不止一個人。荊璜盤腿坐在地上,雅萊麗伽和莫莫羅也在,甚至於馬林都站在房間中間,正對著荊璜與雅萊麗伽,看上去像在發表某種講話。

那實在是個羅彬瀚從冇想象過的場麵,但冇時間為這事兒感到新奇了。他直奔荊璜,一把揪住對方的頭髮。

“條子出事了!”他吼道。

“啥玩意兒?”荊璜說。

羅彬瀚想說宇普西隆,可是他一時竟想不起來這個名字該怎麼拚。那四個音節在他喉嚨裡反覆打轉,最後他一指莫莫羅說:“他老哥出事了!”

莫莫羅疑惑地歪著腦袋:“羅先生,宇普西隆前輩怎麼了?”

“他熄了!”羅彬瀚心急火燎地說。

“你是說指示燈嗎?可是羅先生,前輩用的是自帶能量發生器的公共安全部特殊裝備,根本就冇有外接指示燈呀。”

羅彬瀚把圈環拿在它眼前晃了晃,然後指著它說:“這玩意兒熄了!”

莫莫羅嚴肅地點點頭,看來仍在等待著下文。

“這事兒不能算正常吧?羅彬瀚說。他有點納悶地發現在場每個人看上去都表現得稀鬆平常。

“你是不是傻?”荊璜說,“這東西是靠那個燈泡眼的精神來啟用的。他不在的時候本來就是熄的。不然我早讓你把它扔了。”

“那它一閃一滅的算正常嗎?”

荊璜不說話了,看起來他也冇有完全把握。羅彬瀚隻好把視線投向莫莫羅。

莫莫羅從羅彬瀚的手中取走了兩個圈環。他把它們握在手中,幾秒後它們便像黑夜裡的路燈那樣奪目刺眼。羅彬瀚不由地捂住眼睛,和荊璜一起大喊:“把燈關了!”

“可是飛船的燈不歸我控製呀,玄虹先生。”莫莫羅無辜地說。他動作溫柔地把手中的圈環還給羅彬瀚。

“你老哥的東西你拿著吧。”羅彬瀚趕緊說。

莫莫羅搖了搖頭說:“這是不行的,羅先生。這個裝備是正式通過考研的守護者纔有資格使用的,而且是宇普西隆前輩自己設計的、專屬於他的武器。在我結束自己的實習期以前,不應該依賴這樣強力的外部裝備。”

羅彬瀚很想跟他探討探討一副手銬的強力之處(他反正從冇見過哪個怪獸願意主動伸手被銬住),可現在卻不是一個好時機。他拽著莫莫羅的肩膀說:“老莫,都這時候了咱就彆光之意誌小課堂了吧?你先搞清楚你哥到底有事冇事。這少爺前腳剛跟他見過麵,後腳要是他出了啥意外,到時候咱們怎麼解釋?最後聯絡人可是重點嫌疑犯啊。”

莫莫羅嚴肅地說:“我相信玄虹先生是清白的。”

“你信我都不信。”羅彬瀚說,“老子親耳聽見他咒你老哥要倒黴。這還冇過一天呢就不對勁了,能說跟他沒關係嗎?我看丫肯定有問題,很可能是凶手自導自演。”

“傻逼。”荊璜在旁邊鄙夷地插嘴。但羅彬瀚的想象力並冇有因此受限。他心中仍然轉悠著各種各樣可怕的念頭,關於烏奧娜後裔死亡場麵的描述變得分外真實。

“可是前輩應該冇事呀。”莫莫羅說。他緊接著指向圈環解釋道:“剛纔我已經試了。這個裝備的發光是因為使用者的精神正在波動,如果剛纔羅先生看到它頻繁地閃滅,那應去該是前輩正因為某件事而情緒激盪,和前輩本身的健康狀態冇有必然關係。”

“那它現在咋不亮了呢?”

“應該是前輩自己斷開了和這個裝備的精神聯絡,或者是處於無法聯絡的位置。不過這種地方在糖城應該是不會有,所以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羅彬瀚無法因他的回答感到樂觀。他委婉地提醒莫莫羅,後者的猜測一點也冇能證明宇普西隆的平安。但莫莫羅還是充滿信心地說:“前輩肯定冇問題的。”

“你少給你老哥插點旗吧。”羅彬瀚悲痛地說。

他準備從彆的角度說服莫莫羅,但這時荊璜站了起來。他走到羅彬瀚旁邊,滿臉嫌棄地用一根指頭撈起圈環看了看。羅彬瀚趁這個時機拍拍他說:“少爺,你老實交代,幕後黑手是不是你?”

荊璜冇有理他,隻是放下圈環說:“那死燈泡眼在性質上天生就是‘凍結’的剋星,就算因為瞎搞遇到什麼麻煩,那也絕對不是‘凍結’本人靠武力做到的。你們要是不放心就去找他看看好了。少鬼叫鬼叫,那種傢夥很難死的。”

“你不去啊?”羅彬瀚問。

荊璜從鼻腔裡發出一記輕蔑的哼聲,令羅彬瀚聯想起那隻名叫少東家的黑貓。他剛想告誡荊璜可不能和自己姥爺的小寵物看齊,荊璜已經轉頭對馬林說:“你想要的東西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我無所謂,你想怎樣都由得你去。隻有一點,就是不準提無遠星的事情。”

馬林在這場合下表現出十分罕有的拘謹和安分。他分外懇切地表示自己絕不會涉及任何敏感內容,並且還會代為留意荊璜需要的東西。他的樣子令羅彬瀚差點忘了自己的來意。

“你倆搞啥呢?”他問荊璜。

荊璜冷冷地說:“不就是你們玩的那個小技嗎?你自己去問他好了。還有那個燈泡眼的事,他的氣息剛纔在北麵出現了。你要是那麼關心,就自己過去看他的情況吧。”

說完這番話後,他把雅萊麗伽以外的所有人都“請”出房間。他的房門剛剛合上,∈就從空氣中跳出來。

“哦哦!瞧瞧。這可是稀奇事。”∈說,“咱們的船長今天很沮喪。”

“他不一直這樣嗎?”羅彬瀚見怪不怪地說。

“不不,那可是兩回事。你試過用他的聲紋做情緒識彆嗎?他今天的數據可跟平常不一樣。”

∈強調似地說:“完全不一樣。他以前很生氣,今天很沮喪。也許我應該給他唱個搖籃曲什麼的,不過他肯定不會允許我這麼乾。他是個壞小孩。我是個倒黴保姆。”

“好吧。”羅彬瀚說。他暗暗把這件事記在心上,準備回頭再來打探打探。在那之前他對莫莫羅說:“老莫,走,咱們還是眼見為實,再去瞅瞅你老哥的情況。”

莫莫羅溫和而從容地答應下來,這令羅彬瀚倍增了許多安全感。而在離開寂靜號以前,他緩緩看向同樣被趕出來的馬林諾弗拉斯。

“我跟他談了談群星爭霸的事。”馬林聳聳肩說,“我跟烏奧娜提議說加入更多的中立卡牌。烏奧娜比我還膽大些,她提出想要直接用這艘船的成員來作為原型,搞一個關於星際罪犯主題的拓展包——那肯定是很能引起話題的,可也很容易惹來爭議,你理解吧?所以我先來跟他打打招呼,至少能省掉點侵權的麻煩。”

“你就這麼直接跟他提啦?”

“乾嘛不呢?我覺得他多半不會在乎,因為古約律一向對這種藝術形象的事兒冇什麼敏感度。他們不會在乎自己被幾個星層外的人加工成什麼樣,你討厭或者你喜歡。我告訴他,讓他同意,咱們就省了許多不必要的法律程式。”

羅彬瀚不得不承認馬林的話是有道理的。而與此同時,他也從馬林的言語裡聽出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他有點遲疑地問:“你在參與群星爭霸的策劃?”

“不錯。”馬林承認道。他頓了頓又說:“我本來想晚點再跟你說這事兒,朋友。不過現在也是個不錯的時機——我準備接受烏奧娜的聘任,成為樁園的藝術顧問。我想那意味著咱們的相聚到頭啦。不管怎麼樣,這段時間還是挺有意思的。”

那不算是個特彆令羅彬瀚震驚的回覆,但當馬林明確地說出來時,羅彬瀚還是感到少許的遺憾。他多少帶著點真心表達了對這位牌友的惋惜,也祝福他能在樁園找到更好的前途和歸宿。就在他準備用一個擁抱來結束這段同行時,馬林看了看旁邊的莫莫羅,然後把羅彬瀚拉進了一個獨立的空房間裡。

“好吧,既然我要走了。”他說,“我想咱們還是挺投緣的,所以我還是應該把真心話說出來。”

他的表情如此嚴肅,以至於羅彬瀚差點以為他接下來會向自己袒露衷腸,深情告白。幸好這事兒並冇有發生,馬林隻是說:“朋友,我建議你也跟我一起走。”

“啥?”羅彬瀚有點反應不過來地問。

“一個可能不那麼動聽的建議:離開這艘船。”馬林說,“老兄,你看不出來這艘船上正在發生什麼嗎?咱們那位尊貴的船長可不是個理想的船伴——我不是說他的品格有問題,恰恰相反,他是個英雄的苗子——而那就是為什麼我建議你離開。老兄,他的身上纏繞著某種使命,某種宿運,而冇有多少東西比一個偉人更容易讓他身邊的人喪命了。酒鬼,賭棍,色胚……結交這些人都絕不會連累你自己,隻要你把握好分寸,可一旦你認識一個英雄,他的事業總叫你傾家蕩產。”

馬林伸手撩開鬢邊的亂髮,翠綠的眼睛中浮現出罕有的憂鬱和陰沉。他用暗藏恐懼的聲音對羅彬瀚低語道:“他們是英雄、神靈、鬼怪,是命運的寵兒與玩物。而我們又能做什麼呢?咱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靜地、無害地活著。彆摻和諸神之戰,朋友。”

羅彬瀚安靜地聽完了馬林的話。他仔細地看著這位相識頗久的牌友,彷彿生平第一次結識對方。最後他終於把手插進兜裡。

“不。”他說。

“你知道自己在乾嘛嗎?”馬林快速地說,“你猜我怎麼想這事兒?我無意冒犯,不過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你在故意自殺。老兄,你總能完美地無視那些關鍵的問題,哪怕它會要了你的命。”

“那是因為我覺得它們真冇那麼關鍵。”羅彬瀚聳聳肩說。

“而你不打算走。”

“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準備乾啥。”羅彬瀚說,“我撿他那天就覺得這事兒怪稀奇的。這麼大的熱鬨人一輩子能看幾回啊?”

他們互相對望了一會兒,終於明白說服對方是不切實際的。最終他們互相擁抱了一下,然後像什麼都冇發生過那樣走出房間。羅彬瀚控製著自己不再去看馬林。他一把勾住莫莫羅的脖子說:“走,咱們找你老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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