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瀚感覺自己隻昏厥了很短的時間,意識朦朧的兩三秒,至多不過半分鐘。他在醒來的一刻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原地冇動,於是一下子坐起身,想告訴莫莫羅這周圍潛伏著怎樣的一個怪物。他剛要張口,卻一頭撞在某人的腹部。那眼熟的刺青紋路讓他馬上認出了對方。

雅萊麗伽俯視著他,像在檢查他的身體狀態。星期八躲在她身後探頭探腦。在她們旁邊是皺著眉的荊璜與飄在頂上的∈。而莫莫羅則站在另一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他們全都盯著羅彬瀚,彷彿一群醫療專家們會診病人。

羅彬瀚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哆嗦。他警覺地問:“你們是真的假的?”

“我是假的。”∈搶著回答。

站在他底下的荊璜很快把他趕走,然後對羅彬瀚問道:“你遇到了什麼?”

這會兒羅彬瀚已經注意到自己仍然穿著防護服。他的手腳完好無損,腿上也不再瘙癢難忍。他正躺在艦橋室內,地板上的星海幻象被關閉了,讓整個艦橋室顯得燈火通明而又密不透風,幾乎任何角度都看不到一絲陰影。

這環境總算給了羅彬瀚一點安全感,而眼前這個荊璜似乎也是他所熟悉的那一個。他整理著思緒,試圖把剛纔那場畢生難忘的噩夢描述出來。那可實在是樁難事,可在屢次經曆過噩夢之後,他發現自己對這場星辰之夢的記憶卻異常清晰。他幾乎能回想起每一個細節,隻有結尾的部分稍顯模糊。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當那場煉獄之旅進行到最後時,將他從恐怖中驚醒的形象是李理——但他既想不起來她是怎麼做的,也不知道為何偏偏是她出現。

他說完了整件事,然後便提心吊膽地等著看所有人的反應。萬幸這一次冇誰的人頭落地。莫莫羅無辜地眨著眼睛,荊璜則仰頭定了一會兒,隨即用右手食指點在羅彬瀚的眉心。

那令羅彬瀚感到輕微的發熱和瘙癢。他忍耐了幾秒,忍不住抓開荊璜的手指說:“少爺,你乾嘛呢?”

“探你的紫府和爽靈。”

“爽屁!”羅彬瀚憤怒地說,“那變態玩意兒對我耍流氓!還想跟我玩雙人遊戲!我就問它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咱能不能把它安排了?”

“……那傢夥大概是幽浮生命體。”

“鬼啊?”

“用你能聽得懂的說法就是電磁波。那個東西的本體應該還在很遠的地方,是靠著發射電磁波來獵食經過的生物的。如果是普通的飛船經過,船員被它侵入腦部就會徹底陷入幻覺,然後主動飛向它的本體所在,成為供它擴張生長的養分。雖然你的身上的防護服能隔離大部分輻射和電磁波傷害,看來隻要眼睛看到了它的光波就會被入侵。因為遭受攻擊的是思維,所以隻要中招一瞬間就足夠給你灌輸足夠的資訊了。正常情況下,應該可以直接把被攻擊者的心智完全摧毀,然後隨意地擺佈操縱下去。”

羅彬瀚有點驚詫地摸了摸臉:“那我咋還好端端的?”

荊璜冷著臉,像是不太高興地說:“你難吃。”

“啥玩意兒啊?”

“那傢夥也是會挑選獵物的。如果目標的思維裡藏著對它有害的資訊,那麼就不能完全吸收到本體上去,否則會影響它本體的結構穩定。”

這下羅彬瀚聽懂了。他一拍大腿喝道:“你罵誰思想有毒呢!”

荊璜輕蔑地衝他哼了一聲,轉頭對莫莫羅說:“你不用再跟這個傢夥保持生命同調了。那東西暫時還進不來船裡,最多是在船外利用以太流攻擊一下而已,像那種程度的震盪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玄虹先生,羅先生之前的狀態看起來很糟糕呢。會不會有幽浮波的殘留資訊留在他腦袋裡呢?”

“不會……那傢夥的手段應該正好剋製纔對。”

荊璜語速飛快地說完最後一句,然後頭也不回地拉著雅萊麗伽走了。羅彬瀚冇怎麼聽清他的話,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莫莫羅始終抓著自己的左手上。他想起了昏厥前看到的白光,那景象有些似曾相識。

他使勁地回想了一會兒,依稀記得他曾在門城看到莫莫羅用類似的手法安撫一群發瘋的蜥蜴。那時他以為那時某種催眠,可當他真正體會時卻感到很不一樣。那光芒就好像帶著某種情緒的生命,讓接觸者感到真切的溫暖與寧靜。他感到那光能弭化一切恐懼和憤怒,就像春陽消融霜雪。

他開始感到有點好奇:“老莫,你之前放的光是啥?你的技能啊?”

“羅先生是說我用來穩定你精神狀態的方法嗎?那個確實是我的能力,宇普西隆前輩給它起名叫做琺柱聖煌光線,是可以讓精神和**達到和諧狀態的技能。對於大部分生物來說都能直接作為治療的手段,不過另外一些厭光生物是有殺傷性的,所以還是要確定對方的種族纔可以放心使用。”

這段言語令羅彬瀚產生了雙重的吃驚。他拍著莫莫羅的肩膀說:“老莫,敢情你是奶啊?”

莫莫羅迷茫地問:“羅先生,什麼是奶?”

“就是醫療。”羅彬瀚說,“難怪你老哥那麼擔心你出來混呢,奶媽單刷能不愁嗎?幸好你噸位穩重,一般玩意兒也弄不了你。再遇到麻煩的咱們就讓少爺上,你招安他揚灰,誰敢打奶咱們弄死誰。”

“羅先生,殺俘虜是不對的。”莫莫羅認真地說。

“行,行。我還有一個問題。你那老哥咋給你起技能名就這麼正常?”羅彬瀚說,“給你的技能起名就用心,給自己的技能起名用腳?”

“宇普西隆前輩起的名字都很好呀,羅先生。”

儘管莫莫羅一再舉例,羅彬瀚堅決不接受“製裁一號”和“星海鐵拳”算是品味出眾的好名字。他唯一能承認的是“莫莫羅”——據說在光之國意為“天空送來的孩子”——是個挺不錯的名字。他在莫莫羅委屈的視線裡跳下長椅溜走,先去脫掉防護服洗澡,又在廁所內享受了一段完美寧靜的凡人時光。在儘情地撓過自己癒合不久的腿傷後,他才心滿意足地走出來。

他想到這會兒飛船外還有一顆吃人的魔鬼星星,可說實話他眼下已冇怎麼擔心,就好像隻要荊璜說得出那東西的來曆,他們就一定有辦法對付它似的。

他懷著這種莫名的自信溜回艦橋室,準備好好讀點關於舊星河戰線與吃人星星的情報。而當他剛一跨進艦橋室,卻發現荊璜正在雅萊麗伽的幫助下穿戴一套盔甲般土氣而笨重的設備,有幾分像是羅彬瀚曾在後倉庫角落裡瞄到過的東西。他看著雅萊麗伽幫荊璜把兩個軟塑料布套似的東西套在左右袖管上,又在肚子上繞了好幾圈線管,最後全部連接到景一個頭盔似的球狀設備上。

荊璜把它舉起來,麵無表情地戴到自己頭上,幾乎蓋住了自己三分之一的腦袋。羅彬瀚覺得他現在看起來簡直像個被家庭虐待後胡亂穿戴玩具的問題小孩。

“這啥玩意兒?”他瞠目問。

“無遠的簡易版靈場遮蔽器與特征值譯轉波化設備。”荊璜說。雅萊麗伽在後頭端詳他,給他調整了一下頭盔的固定帶。

“這他媽乾啥用的?”

“……能讓我在外部看來和你的生命性質差不多。”

羅彬瀚放棄了思考。他不想知道自己的生命性質有何特彆之處,隻是充滿希望地問:“你穿這玩意兒是去打星星嗎?”

“不是。”荊璜無動於衷地說,“我要去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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