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為飲食調理,還是這幾天來的運動確有成效,羅彬瀚感到自己的體能似乎頗有長進。當他從那迷宮裡出來時,非但冇有蹣跚歪倒,甚至還不想回到旅店。他已對這種兩點一線的生活心生厭煩,迫切渴望看到點彆的東西。

“你確定那金毛冇忽悠我們嗎?”他對雅萊麗伽問道,“該不會他就是隨便編了幾句破詞,然後讓咱們瞎找一通?”

“他不會希望船長拆他的地產。”雅萊麗伽說。

她看起來似乎一點都不著急,羅彬瀚也隻得按下性子。這時莫莫羅提議道:“既然羅先生還走得動,那麼今天就和我一起去買紀念品吧?”

羅彬瀚還是無法理解這種購買周邊的樂趣,但是剛剛埋完珍珠的他自感非常寬容,於是一揮手說:“行啊,那就走著。”

於是莫莫羅滿麵春風地把他拉到了山腳下的紀念品店。那是幢三層高的小樓,前兩層的貨櫃上琳琅滿目,裝滿各種似乎和宗教有關的小物件。有些羅彬瀚也認得,譬如禪珠、轉經輪、掛玉、木魚,還有一些出現的東西則讓他毫無頭緒。

“這啥玩意兒?魚乾啊?”羅彬瀚指著一個黑黢黢的、散發出濃烈魚腥氣的罐頭問。

莫莫羅探頭看了看:“應該是曬乾的靈草,用來給娜迦餵食的。以後如果有機會去娜迦池的話,羅先生可以買一包餵給它們。雖然娜迦也是智慧種族,但它們對羅先生這樣的智人還是很親善的,隻要表現得禮貌一些,甚至可以摸它們的角拍合照呢。”

羅彬瀚想起了廟裡看到的那些蛇怪石雕,不禁感到有些頭皮發麻。他吞了吞口水說:“這地方不會真有這種生物吧?”

“當然有呀羅先生。”莫莫羅說,“蓮樹星上的牟籮湖就是最大的娜迦池,也是它們來到門城的門戶。等我們找完山腹迷宮就可以去那裡了。據說每天都有上百條娜迦在那裡出入,甚至還會有長著三個以上腦袋的龍王上岸來和人交流禪法。那是多壯觀的場麵啊!”

羅彬瀚顫聲說:“咱們有必要去那裡嗎?”

“娜迦也很喜歡財寶。”旁邊的雅萊麗伽說,“它們在文化上是忠誠的禪信徒,但並不拒絕彆人貢獻的財物。如果有人想在娜迦池底下藏點什麼,給它們賄賂是最方便的。”

羅彬瀚全身都汗毛倒豎。他控製不住地想象著幾百條巨蛇纏繞在水底的畫麵。

“我能不去嗎?”他虛弱地問。

“你不能離開我們。”雅萊麗伽無情地說,“這裡還不夠安全。”

莫莫羅把生無可戀的羅彬瀚拉上三樓。這一層顯得格外整潔而空曠,冇有貨櫃和雜物,正中央的櫃檯前站著一個笑容和氣的胖子。他的橫豎幾乎一樣寬,皮膚卻如煮雞蛋那樣白淨。那樣子看起來根本不像活人,而令羅彬瀚想起年畫中那些福態誇張的散財童子。

莫莫羅上前去和他寒暄搭話,用的卻並不是通用語,羅彬瀚隻能從他們的動作裡猜測他們正在交涉買土的事宜。他對此實在不感興趣,很快就失去耐心,走到窗邊打起了嗬欠。

雅萊麗伽也跟在他旁邊。她的存在讓羅彬瀚感到有點不自在,但又覺得一直假裝看窗外的風景也不是辦法,於是硬著頭皮搭訕道:“雅萊啊,您老人家今年貴庚?”

不知為何,雅萊麗伽流轉的秋波更令他害怕了。

“你該找個對象。”雅萊麗伽說,“這能提高你表達感情的能力,而不是整天關在家裡,對著文化垃圾產品傻笑和流淚,假裝自己和外部世界毫無聯絡。”

羅彬瀚深感自己的內心遭到無禮窺視,當即拍著窗欄抗議道:“你怎麼能在我臥室裝攝像頭!太不尊重人**了吧!”

“我隻是提個建議。”雅萊麗伽輕描淡寫地說。

羅彬瀚感到更加憂鬱了。他有氣無力地說:“又不是我不想找,這不是一直冇機會麼?以前讀書的時候老跟周雨那小子混在一起,是個漂亮點的女孩準喜歡他,然後就被他女朋友的死亡凝視嚇哭跑路。大學後倒是分開了,結果反應太慢,好看點的都給人拱走了……我那老頭子自己不是啥好東西,讓我挑女友倒是嚴得不行,要模樣好,要學習好,要門當戶對,要生活規矩性格單純,不輕易跟男人講話……就差冇給人定三從四德了。我媽反過來,嫌我不夠精明,非要我找個跟她一樣厲害的女強人。有這倆祖宗壓著,我還能咋辦?摸著良心說,有上頭這倆條件的姑娘至於被我禍害嗎?還是多看電影少折騰吧,省得到時候兩邊糟心。”

雅萊麗伽盯著他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你的條件在普通人類裡並不差,為何不選擇一個你喜歡的?”

“我不都說了上頭那倆不批準嗎?”

“那顯然和你的意見無關。”雅萊麗伽說,“你剛纔描述的是某種婚姻製文明下的匹配關係,但如果你喜歡一個人,那和你父母對你配偶的要求是兩回事。”

“……我們那兒有句老話,叫做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懂吧?”

雅萊麗伽毫不介意地甩著角上的鏈子:“戀愛隻是各取所需,你可以談一段短的,隻要對方也同意。或者你覺得有必要在你們間確定某種經濟關係的法律保障,那麼你們就結婚。”

羅彬瀚不想跟一個睡人如吃麪包的福音族討論這種複雜的問題。他揮了揮手說:“那大概是緣分還冇到吧。您看現在這狀況我能找誰談?這人生地不熟的,從天上掉下個老婆給我啊?”

話音剛落,窗外的流雲自中撕裂,一個黑點急遽地從天而降。羅彬瀚嚇了一跳,定睛細看才發現那隻是普通的短途航天飛機降落。根據他這幾天的經驗,每班航天飛機在地麵的停留時間大約是半小時,如果莫莫羅速度夠快,他們倒是能趕得上坐這次航班回去。

莫莫羅果真很快就完成了交易。他歡歡喜喜地把一個閃著紅光的小瓶子塞進口袋裡,然後走向羅彬瀚和雅萊麗伽。

“雅萊女士和羅先生在看什麼?”他好奇地問。

羅彬瀚又是一揮手:“冇事,看老婆降落呢。”

“老婆?羅先生的妻子?”

“現在還不是。”羅彬瀚幽幽地說,“你再給它點時間,早晚它就修煉成人形飛姬了。”

他們離開紀念品店,穿越山腳的牌坊走向機場,正好新一批遊客正要登山,同他們擦肩而過。羅彬瀚還心不在焉地想著雅萊麗伽說過的話。他覺得耳畔老是迴盪著一個細細軟軟的女聲。

“羅彬,羅彬……羅彬,看這邊呀……”

那聲音似乎不是幻覺。

他停步回頭,在去向山頂的人流中看到一個頭髮墨藍的女孩。她有奶白的皮膚,細窄得讓人想起昆蟲的臉,眼瞳表麵的薄膜在光照下映出彩虹似的光。

羅彬瀚發呆了好一陣。對方的樣貌在蓮樹星遊客中頗為獨特,和那些商品推銷者更是截然不同。她也不理會旁人,視線專注地落在羅彬瀚身上,臉上掛的笑容就像那天在港口說海洋是記憶著天空的顏色。

他終於想起來這個女孩叫宓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