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麵的來電顯示。自然,那是一串完全陌生的數字,而且不知是真實號碼,還是用某種技術手段達成的虛擬號,那串數字的尾號恰好是“4444”。

冇有太多意外的感覺,他先是給手機插上陳偉的掛線耳機,然後才滑下接聽鍵。

剛一接通,耳機內就傳來令人討厭的喋笑聲。那個他十分熟悉的聲音笑嘻嘻地說:“夜安啊小姑娘,都這個時間點了,還在陪著男生壓馬路嗎?這可不太像樣呀。要是被思想齷齪的人看見,指不定會傳出什麼閒話呢。”

對此,周雨同樣不覺得驚奇。既然已經知道斥候是連室內環境都可以入侵的烏鴉,那麼在這種草木蔥蘢的公園裡,被監視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人在你那裡吧?”

“呀,小姑娘說什麼呢,我可聽不懂你的意思。”

言語雖然如此,對方那裝腔作勢的誇張語調卻表達著完全相反的意思。不會有錯,正是被這個傢夥帶走了。

麵對著遠處的硃紅長橋,周雨緩緩勾起了嘴角。

“冇什麼,還要謝謝你打電話過來呢,本來以為會收到手指頭之類的禮物,正想著怎樣把你的信使殺掉呢。”

摩天謔謔地發出一陣怪聲。

“脾氣越來越衝了呀小姑娘。放心,像那麼純真可愛的小丫頭,鄙人怎麼忍心傷她一根手指頭呢。隻是小姑娘你不好好在家裡考慮,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實在不像好女孩的做派。小姑娘你的腿腳不好,又何必再給自己添麻煩,聽聽我給你的錄音不就夠了嗎?殺那隻蚯蚓是大家共同的意願,直接動手就是了嘛,何苦去那種一股消毒水的地方受罪。唉,那裡呀,鄙人早就去搜過啦,被那隻蚯蚓吃得乾乾淨淨,哪還有剩下的東西!”

“原來如此。先是桑蓮找了過來,然後又是你的二次襲擊,所以纔不得不嘗試撤離了。真是可惜,因為認定已經被桑蓮捷足先登,所以對剩下的地方搜也不搜。摩天,你就是因為太上不了檯麵,才無法理解桑蓮對外物冇有興趣的理由。”

周雨淡然地說著。聽到他的話後,摩天明顯地警覺起來。

“謔,小姑娘,你該不會是找到了什麼吧?”

“誰知道呢。我可聽不懂你的意思。說吧,要我做什麼,你纔打算把張同學還回來呢?”

摩天冇有馬上回答。從那罕見的安靜裡,周雨能感覺出對方的狐疑。那種近乎**的忌憚讓他感到奇怪起來——說到底,自己手頭持有的不過是一份錄音檔案罷了,連其主人都已經身遭不測,有什麼理由還讓摩天如此顧慮呢?

“……哎,其實我也不願和小姑娘你鬨得這麼難看,但這也實屬無奈呀。為了確保這座城市安全,鄙人可謂是夙夜憂勞,迫不得已地采取一些手段,也還是希望能跟小姑娘你和平相處的嘛。”

“照你所說,殺掉桑蓮,對你真的冇有任何好處嗎?”

“自然,這都隻是為了儘鄙人的職責本分……”

說到這裡時,摩天奇怪地拉長了語調。明明隻是一句虛與委蛇的場麵話,他卻彷彿是在刻意等待周雨的迴應。

因為不清楚他此舉的目的,周雨依舊保持著沉默。即便如此,對方似乎也弄懂了某些周雨未能理解的事,立刻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

“這可不像話啊,小姑娘你什麼都不懂,就在這裡大言不慚地糊弄鄙人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冇有興趣知道。總之,你做這些的目的就是想解決桑蓮吧?需要我用到……紅葉給的那件東西,冇錯吧?”

注意到身旁的陳偉正在傾聽,周雨及時地改口,冇有將涉及武器與殺人的字眼吐露出來。

“這個嘛,小姑娘你自己明白是最好的。既然是小姑娘你,具體該怎麼做應該也明白吧?”

莫名得意著的摩天,以令周雨厭惡至極的腔調說:“哎,在殺人這方麵,小姑娘你可是天賦絕倫的,用不著鄙人來指手畫腳了。當然,也不好意思讓小姑娘你獨自辛苦,到時候我會給你找兩個幫手的。”

周雨微微地笑了起來。

“這是真的幫手呢,還是來確保我完成要求的監工呢?”

“彆說的那麼難聽嘛。若是旁人能對那條蚯蚓派上用場,我也不至於費儘周折地來拜托小姑娘你。請吧,那條蚯蚓盤踞的位置,小姑娘你也是清楚的。隻要你準備好了就出發,任何時候我的人都恭候。”

“既然如此,乾脆就等到紅葉回來吧。我和她一起去會比較有把握。”

明知道對方不可能答應這種要求,周雨還是故意說出這句話來。果不其然,摩天立刻發出一聲造作誇張的驚叫。

“那可使不得呀小姑娘。公主的脾氣,小姑娘你也是瞭解的。若是她在場,那可就不會允許你動用這把劍了。唉,讓如此重器蒙塵,實在是偏見所害!鄙人是臣仆之屬,不方便對舊主的東家議論什麼,不過公主一向聲名在外,可不是能夠容人的首領呀。所以呢,雖然可能倉促了些,我們還是以公主歸來之日為限吧,請小姑娘你在此以前將那條蚯蚓解決掉——如若不然,你那位可愛的女伴恐怕就永遠下落不明瞭。”

周雨靜靜地聽完了對方的話,雙眼望著湖麵上的朱橋。不知為何,他越是長久地凝視,越覺得那座橋在輕微地搖曳、扭動著。

設計成燈籠形狀的燈,一粒一粒整齊地羅列在橋欄上,煥發出柔豔的朱光。那既如古代女子妖冶的絲帔,又似深海生物蠕動的觸鬚。

在朱橋下盪漾微瀾的水波中,倒映出月亮蒼白的影像,像水中埋著一塊稍有殘損的玉壁。

突然之間,他感到這景色是如許的美麗。

如果說,真的存在能夠吞噬世界的怪物,那一定也長得如同眼前風景一般。

“……我接受了。”

迎著夜風,言語從口齒中清晰地流淌出來。

“也好。反正那個東西不能久留,雖然不想沾上你這種汙物,也先把那個解決好了。然後,你要把那孩子交還回來,否則的話……你明白吧?”

發乎身體習慣的,周雨偏過頭,對著月色溫柔地微笑著。

“在這種地方,晶祖要找到你確實很難,但我的情況就不同了。像你這種蛀蟲,奧斯爾在的時候不方便清掃,現在看起來就太礙眼了。”

“……呀呀,這可真是。”

摩天好半天冇有將話說完,最後隻是意味深長地說:“小姑娘,可彆搞不清自己是誰呀。那種代價可不是正常人受得了的喔。放心好了,隻要解決掉桑蓮,咱們就分道揚鑣,我肯定不會繼續在小姑娘你眼前敗興啦。”

那是絕對的謊言。

不需要什麼邏輯分析,隻憑本能就知道對方是在撒謊。兩邊絕不是能和平共處的存在,隻要共同的敵對者消失,下一步就是把對方殺掉。

那個念頭在他心中漸漸明晰起來。

冇錯,隻要殺死桑蓮,骷髏戒的主人就會對他動手。但那樣也沒關係,這是因為——

相比起對方的話,自己要更擅長殺人。殺得了,隻要對方出現,現在絕對殺得了。

“嗯,那麼就這樣說定了。”

迎著高懸橋上的月色,他用愉快的聲音回答著。

“那麼就定在明晚——就是真正的月圓之時,就在那時去找桑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