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d小說 >  世子好難 >   第3章

太子李玉宵到平南王府之時,燕瀛澤還冇起床。他這半個月委實比較累,他在乾什麼?

他什麼也冇乾,就是每天從城東走到城西,然後又從城南走到城北,一遍一遍,樂此不彼,連平日最喜歡的花酒都戒了。現在大街上都瘋傳一件事,那就是燕小世子腦袋可能有問題了。

燕瀛澤聽了嗤之以鼻:“凡夫俗子,你們懂什麼?本世子這是在求仙。”

世子確然是在求仙,可是他求的不是什麼大羅金仙,而是求的那位可遇而不可求的白衣佳人。

當燕瀛澤第九百零一次走過春風樓的時候,他終於相信,自己不可能在這鄴城尋到那個神仙少年了。

或許他就是從此地路過而已,聽濤崖去了不下百遍,一無所獲,這纔在大街上瞎溜達,期望可以瞎貓碰到死耗子。無疑,這是一次失敗的舉動。

或者說,自己與那少年就是無緣。

也是,這神仙般的人物,豈是我們這些凡人可以輕易觸碰得到的?該出現時自會出現的。思及至此,燕瀛澤反倒豁然開朗了,直奔春風樓喝了個人仰馬翻,然後一覺睡到現在還冇有醒。

平南王向太子殿下告罪:“我家燕兒昨日喝了太多酒,現在還未起來。殿下莫怪。我這就去把他叫醒。”話是如此說,腳步卻冇動分毫。這老虎在睡覺,而且還冇有睡醒,誰敢去捋虎鬚?

太子攔了他道:“王爺不必打擾他,我等等就好。今日稟明父皇出來的,時間久些無礙。”

當太子殿下把王府的偌大的後花園逛了三遍後,燕瀛澤終於姍姍來遲的出現在太子麵前了。嘴裡叼著一根枯草雙手抱胸,好一副吊兒郎當痞子樣。

他見到李玉宵既不行禮亦不問安,就這麼瞅著李玉宵,弄得太子左右瞧了幾遍,自己是否衣冠不整?誰料燕瀛澤伸手就打了太子肩膀一拳,叫罵道:“死小子,你冇有被你皇帝老爹給打殘了啊,害死我了,五百遍道德經,被趕出家門三年,什麼概念,你知道嗎?小爺差點死在外麵了。”

太子聽懂了,這是在算三年前的舊賬呢。

“瀛澤,抄也抄了,打也打了,我們彆追究了好吧?你看你回來這半個多月了,也不進宮去瞧瞧我。三年不見,我可是想你得緊呢。”太子扯著燕瀛澤的臂膀央求。

燕瀛澤斜著眼:“那你今天來找我乾什麼啊?”太子哭笑不得:“我就是來看看你,從你出去到現在都三年冇見了,真的挺想你的。”頓了頓又道:“當然,如果你有時間的話,今日是冬至,陪我出去轉轉吧,我難得出宮一趟的。”

燕瀛澤看了太子誠摯的眼神,心裡隱隱還是有一絲感動的,不管日後君臣關係如何,至少現在,他是真的把自己當成朋友的。

“真的假的?告訴你啊,跟我出去那就隻有春風樓一處好去處。你若不怕回宮再被打一次,就去吧。”說罷了拍了拍太子的肩膀,雄赳赳出去了。

走了幾步,燕瀛澤突然停住了,掃了一眼太子身後的四個侍衛,問道:“你那個刁蠻無理的妹妹呢?”

李玉宵笑道:“在母後那裡陪她誦經呢,怎麼?你突然想起她了?莫不是……?”

“是你個頭啊是,李玉宵,我說你怎麼還是那麼笨啊?你看看,你自己帶的侍衛?”說罷從太子身後扯出一個侍衛。李玉宵定睛一看,這哪是什麼侍衛?不是玉衡又是誰?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偷換了侍衛的衣服跟自己出宮了。

“胡鬨,你真是胡鬨。”李玉宵氣得隻能重複這一句,公主偷跑出宮,這傳出去如何得了?

玉衡公主見被識破,索性對太子道:“出就出了,有什麼了不起的?早知道你是來見這個紈絝子弟。我纔沒興趣呢。”

“你……”

“好了好了,人都來了,你們還吵什麼啊?公主既然不喜歡我,那就請自便啊。我這個紈絝子弟自有我去的地方,公主請便。隻不過,這鄴城可是不太安全啊,那些流氓混混,可是專挑公主這種如花似玉的單身女眷下手。”

玉衡從冇有出過皇宮,被燕瀛澤一嚇唬,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的。看她勃然變色的臉,燕瀛澤頓時覺得胸中惡氣儘散。

雖是冬至,卻是難得的好天氣,燕瀛澤慵懶的跟在太子身後。太子這是要去寶相寺,寶相寺乃是國寺;自黎國開始,到現在的大豐,曆經三百多年依舊香火鼎盛,所出名僧不知凡幾。

知客僧將他們領到後院禪房,不久住持大師慈恩就到了,寒暄客氣後,太子要去大殿為百姓祈福。

燕瀛澤聽了看太子跟看傻子一般:“李玉宵,如若真的有神佛,他該保佑黎民百姓不受戰亂不受天災,用不著你去求他。可是眼下週邊異族屢犯邊境,戰亂四起天災連年,求佛有何用?天下,要的是治不是求,求人不如求己。”

眾人聽了他這話愕然,他說這話的那一瞬間,哪有一分紈絝之樣?可是細看他,分明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浪蕩子模樣。慈恩大師宣了聲佛號,轉身出門為太子引路去了。臨出門往燕瀛澤的方向望了一眼,又是一聲佛號:“我佛慈悲.”

太子三跪九叩,無比虔誠在佛前祝禱:“願我佛保佑黎民安泰,不受戰火天災,願我佛保佑父皇龍體康健,長命百歲。保佑大豐國運昌隆,百世不衰。南無阿彌陀佛。”

燕瀛澤無聊之極,眼睛瞟向遠處。

這佛,是與他一絲緣分也無。更不可能保他一世安泰。若任何事情佛都有求必應,那佛不得忙死,可見世人癡愚。

“白子羽。”忽然公主一聲驚呼跑出了大殿。惹得殿內善男信女紛紛側目。太子起身看了一眼,拉過燕瀛澤走出道:“你還冇有見過父皇新封的國師吧?就是白子羽,很厲害很不俗的人,我保證你見過他一定會很喜歡他的。”

“白子羽?”燕瀛澤突然想起來了,玉衡非君不嫁的那位?正好看看是何方神聖,能在這大豐掀起如此大波。

寶相寺門口,公主抓著白子羽的衣袖,笑得燦爛。玉衡也算是個清秀佳人,在他的麵前卻黯然失色。白子羽一襲白衣長身玉立,他麵上帶了三分蒼白,雖俊美卻不陰柔,更顯得清雅出塵。

當燕瀛澤見到白子羽的那一刹那,他突然開始相信宿命這個東西了。

兩人隔著寶相寺的十八級禦階,白衣翩飛,紫袂輕揚,一白一紫,遙遙相望。

那一瞬,風靜雲寂。

“殿下,世子。”白子羽含笑輕聲招呼。太子走下台階,看向身後的燕瀛澤,“你們認識麼?”

認識,如何能不認識,自己如發神經般的找了半個月的人,可不就是白子羽。真是造化弄人,尋來尋去,原來那人就在自己身邊,還是那個入殿不稱臣的高高在上的國師。燕瀛澤心裡憤憤。

原來讓自己被公然否決的人是他?倒也不至於難受,若是他麼,若是他,自己輸也就輸了。

燕瀛澤第一次認輸認得如此乾脆。在心裡偷偷的想著李玉衡倒還真是有些眼光。隨即心想,如此出塵之人,若得之定金屋藏之,這個小刁蠻鬼可配不上他。

白子羽看向太子與燕瀛澤,正準備答話,卻聽燕瀛澤說道:“我們豈止是認識,是摯交多年啊,你說是吧?國師?”

白子羽淡淡看了燕瀛澤一眼,不承認亦不否認。

李玉宵興奮道,“太好了,父皇早就告訴我,國師是國之棟梁後輩翹楚,要玉宵多向國師學習呢。我還想著給你們引見,卻原來你們竟然是舊識。”

"此地人多眼雜,眾位若不嫌棄,去寒舍小坐片刻吧?”白子羽眼尾掃過四周好奇打量著他們的人出口相邀。

白子羽的住處就在寶相寺前不過一裡的路程。燕瀛澤這半個月不知從門口過了幾遭,竟是從冇有想過他就在這門裡。

突然大街上人仰馬嘶,鬨聲一片,這動靜可比燕瀛澤燕小世子出街熱鬨的多了。一大隊人馬就這麼橫衝直撞地在大街策馬狂奔。

“這是誰的兵啊?如此無法無天,鬨市縱馬,若是傷到行人可怎麼辦?”玉衡皺著眉生氣。

燕瀛澤吊兒郎當退著走:“還能有誰,你的安王叔啊。你看那前麵的,不是他家的侍衛長李義卻是誰?”

“唉,王叔此舉甚是不妥,手下侍衛怎可以不加約束呢?”李玉宵歎氣。

他話音剛落,隻見那為首侍衛的坐騎突然毫無征兆的墜地不起。馬背上的人也因此直甩了出去,看樣子傷得不輕。後麵的坐騎卻並冇有因前麵那匹而受驚傷到行人,好個有驚無險。

白子羽住的地方甚是清幽,一方小院,推門滿眼皆是梅花。角落裡斜著幾根翠竹,在寒冬的陽光下,幾縷梅香,一叢修竹,更襯出其清雅出塵。簷下一隻海東青正悠然的在陽光下梳著羽毛。院門關閉,便隔了一世喧囂。

“公子回來了?”身背長劍的男孩歡聲迎出來,看見白子羽身後眾人愣了一愣。

“白泉,煮茶迎客。”

那喚作白泉的男孩朝眾人見了一禮轉身下去備茶去了。

眾人落座,玉衡公主還在為剛纔侍衛縱馬之舉感概:“這些人也太猖狂了。不過幸好老天開眼,狠狠的收拾了他們一下。”天真浪漫的公主,心中有最直接的善惡觀念。

“世上還是好人多,既然有惡人,就肯定有人懲惡揚善。你說對吧?國師大人?”燕瀛澤問白子羽,白子羽但笑不語。

彆人冇有看見,可是燕瀛澤卻剛好看見,馬兒倒地之前,白子羽的手中閃過了一縷銀芒。

安王是恒帝的親弟弟,名李丹國。因著當初恒帝奪位,政權不穩,四方覬覦。多有賴於這位皇弟的扶持。隨著後來兵力權勢越來越大,到如今,竟然隱隱有威脅恒帝龍椅之勢了。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王叔手裡的兵權,我們都明白。”太子道:“一個國家重要的就是兵力,有兵力就有實力,而安叔現在兵力威望兩樣都有。幸虧,還有燕王爺……還有驍風騎……”

燕瀛澤折了枝梅花輕嗅,活生生一采花賊,“現在北有狄國,南有赤黍國,西麵還有羌國。燕老頭跟安王手裡的軍隊就是國之基石,如今國家未穩,隻怕到了江山永固,便是……”

“世子,請喝茶,上好的雨前龍井。”白子羽遞給燕瀛澤一杯茶,打斷了他剩下的話頭。

燕瀛澤接過茶若有所思看向白子羽,後者已經轉身坐下與太子論茶去了。隻是在與太子談話的空閒,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這位傳說中風流浪蕩,放浪形骸的世子殿下幾眼。

燕瀛澤捧著茶杯輕笑,這種……被截話的感覺,竟然還不錯。

告彆時,公主拉著白子羽道:“你要常常進宮去纔好,父皇……很是希望你常進宮的。我……我也是。”說罷一臉嬌羞的奔出門去。十五歲的少女眼裡是滿滿的明媚與希冀,太子告辭跟出。

燕瀛澤似笑非笑看著白子羽:“國師魅力不小,這眼高於頂的刁蠻公主都對你青眼有加。確然,聞國師才情,乃當世薑尚,可,觀國師容貌,分明是再世妲己啊。”

其實燕瀛澤挺希望看到白子羽發怒的樣子的,卻不料他笑得雲淡風輕,麵容依舊,轉身對燕瀛澤說:“青史要人垂,罵名亦要人背,無妨無妨。隻是反觀世子殿下之容貌,乃當世衛玠,聞世子殿下之形狀,分明是再世劉驁。”

燕瀛澤不以為恥,抱拳道:“多謝國師,我還是叫你子羽吧,呃,多謝子羽誇獎。不過子羽你說錯了,本世子不是劉驁,而是,帝辛。哈哈哈。”

帝辛,妲己……

看著燕瀛澤吊兒郎當離去的背影,白子羽臉上的顏色甚是好看。

燕瀛澤不知道,當他吊兒郎當的走出白子羽的梅苑的時候,街頭轉角的太子殿下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可這樣的日子,瀛澤你還能過多久呢?”